第63章 第二卷·三十一(第2/3页)

成千上万的将士一起呼喊,那一瞬,地动山摇!

匈奴军中骂阵的数十人,匆匆抬着同伴的尸体离去。

匈奴依旧没有再攻城。

大年三十晚上,季玖运了十几车酒来,平分给了这几万兵士,一人一盏刚刚好,再多就没有了。

营中的军士们排着队,挨个饮了自己的一盏热酒,季玖又将酒送到了城上,还是每人一盏。从头到尾,也只有一句话:仗打完了,让皇帝赏酒,大家喝个够。但今夜,只能饮一盏。

季玖自己回到屋中,伴着远处飘来的爆竹声,取出一支酒葫芦,里面是那人送的春酒,四十年的陈酿,以他的酒量,也会醉。

他饮了一口,含在口中,却没有急于吞咽,只是含着,将凉酒含到温热,才缓缓咽下去。是甘甜的,却又泛着苦。

他舍不得喝,只饮了两口,就停下了。

他要留着,直到自己该做的事做完,再痛痛快快醉一场,就可以长醉不醒。

一个冬天的对峙,变成了一场僵局。年后开春,依然如故。

季玖坐在城楼的台阶上,明显心事重重,沈珏过去询问,季玖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不太对。”却又不说哪里不太对。

太安静了。

这样的安静不是季玖想要的,也不该是匈奴军的作风。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有将军出兵试图剿伐,却大多无功而返。因为那是一个游牧民族,打得过便打,打不过就走。不需要种田养桑,没有任何拖累。只需有水草肥美之地,就可以合家迁徙。

季玖一动不动的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珏站了一会,也坐在他的身边,望着城上将士,等了会道:“将军想到什么了?”

季玖说道:“这些年,我们在厉兵秣马,匈奴人在整顿部族。此次右贤王亲征,却为什么只有区区六万兵马?”说着季玖看向沈珏,认真问他:“不到十万大军前来攻城,摆出要入主中原的样子,你信吗?”

沈珏很快也想到了,问:“有援军?”

季玖点点头:“一定还有兵力,但我们不知道在哪里。”

沈珏凑到他耳畔问:“我去查?”

季玖摇摇头:“不用。”

“为何不用?”

“就是知道在哪里,我们前面有六万军马挡着,如何杀得过去?”季玖淡淡道:“我若是他,就将大量军马,埋伏在首军背后,只等我们大意出击,他们就可合围而上。”

季玖说着,自己突然笑了,喃喃道:“我原只是想消耗他们,现在看来,没有贸然出击倒是做对了。”

回到营里,季玖摆开地图,又改了主意,指着图对沈珏道:“你沿着这条山脉去查,来回五日足够……”略顿,季玖道:“若不安全,就立刻返回。”

沈珏笑了一下,沉声道:“我虽没什么本事,这点事却也难不住我。”说着就匆匆离去了。

五日后沈珏返回,面色凝重,一路冲进季玖营里,凑到他耳边道:“埋伏了大约八万铁骑,加上城外六万,共十四万。”

季玖闻言反而踏实了。匈奴人整顿好了部族,磨刀霍霍就等着这一战,这一战胜了,铁骑入关,关中的富饶便是战利品,而新即位的大单于的威望就更加如日中天,那些表面降服内里不服的部落也就踏踏实实跟着单于生死效忠了。所以这一战,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游猎。而是真正的关乎到匈奴王廷的兴盛荣辱。

“将军。”沈珏在他身后问:“打还是不打?”

季玖答:“打!”

打是一定要打的,怎么打却是个问题。十四万铁骑,灵活机动,匈奴兵各个擅马背骑射,真要迎面对上,季玖怎么算结果都是自己损兵折将超过对方。

亏本的事,生意人不做,沙场上的将军更不能做。因为他们手中握的是人命。

又是一个月,春暖花开。

紧闭了数月的城关突然门户大开,大片黑压压的人马涌出,领头者一身玄黑铠甲,端坐在马上,身后旌旗飘扬,一个大大的“季”字。

元帅亲自出城了。匈奴探子连忙返回营地报信。

季玖领精兵三万,直冲匈奴营地,厮杀一日后大军往西边撤退,西属有一山岗,岗上乱石叠生,树木稀少,远观如凤凰引颈高歌,又叫凤鸣岗。季玖带兵撤退至岗上,夜里燃起烽火,漫山遍野的火把,燃起来在孤岗上,将夜幕都辉映成了红色,连绣着“季”字的旌旗都变成了血红,如魔似幻的景象,仿佛凤凰涅槃。

季玖站在最高处,俯望着随自己而来的这些兵士,问:“怕不怕?”

“不怕!”

“粮草可维持一月,此处没有水源,”季玖挽起唇角:“怕不怕!”

“不怕!”

“他们敢攻上来,就将他们杀回去!”季玖说:“没有肉,就杀了他们的马匹充饥,没有水,就饮他们的血,好不好?!”

“好!”

季玖笑了。

孤军奋战是每个将领都不愿意面对的局面,因为它通常代表死亡。而季玖就这么泰然的将自己放进了绝境。

岗下被匈奴军包围,他们不断往上冲,又一次次被弓弩手逼退回去,本来碎石遍布的山岗就不适宜马匹奔腾,他们还要面对石缝里埋设的绊马索。常常从马背上掉下来,被弓弩手射成鲜血淋漓的刺猬。

半个月过去了,岗下尸体成山,被松动石块蹩断腿的马匹也日渐增多。

这晚季玖清点人数,出城的三万人马,还剩一半。但岗下匈奴军,却是他们的两倍。

兵士们都沉得住气,只是目光越来越凶狠,泛着嗜血的光。战争就是这样,将人打成了狼。

季玖在等右贤王耶律德厄出兵。那埋伏的八万铁骑原先是要来包饺子的,现在,季玖相信耶律德厄在犹豫。

倚着巨石啃着干粮,将领中有人问他:“要是那个右贤王不出兵怎么办?”

季玖答道:“他会出的。”

“为什么?”

“他丢不起这个人。”季玖笑笑:“耶律德厄是他们的勇士。现在对方统帅就在他百里之外的山岗上,身边只有一万多的兵力,而他却不敢出兵斩杀……这种事传出去,他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即使明知道是陷阱?”

“即使明知道是陷阱。”季玖说。放下手中硬饼,拨着火堆淡淡道:“战局进行到这天,已经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了。我们到了凤鸣岗,阴谋就是阳谋。你担心他不出兵,其实也是有道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他出兵的可能性太大了,我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理由让我放弃这次机会。”季玖说。

况且他在这里,敌方统帅就在百里之外的孤岗上,这个诱惑太大。大到连季玖都深觉,若是换个位置,自己也会冒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