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卷三·七(第2/3页)

沈珏来时,见到的就是巴巴望着房门,脸上挂着泪痕的柳延。默默地叹了气,沈珏知道自己责任重大,少了一根汗毛,父亲都会踹自己的。

走过去连哄带劝,柳延下了地,却不要他帮忙,自己穿了衣袍,洗漱过后坐在桌前安安静静的吃饭。

吃完饭,又回床睡了。晚上醒来,又是简单梳洗,重新吃过晚饭,再去睡。

第二天,一切照旧。

第三天晚上,沈珏烧了热水抬了浴桶进房,柳延也不要他帮忙,自己关了房门默默地把自己洗干净。

没了伊墨,他仿佛一夜成长。原先沈珏记忆里那个连饭都吃不好的傻子,现在已经能将自己打理得很好。

除了束发。

他总是束不好,往日这些事都是伊墨做的,衣袍尚能看着学会如何穿,束发却难倒了他。试了几次都失败后,柳延摔了木梳,从里袍扯了一块素布,将自己松松垮垮的绑了一下。

晚膳时沈珏见了那块素布,道:“白色是戴孝。”

柳延当场就将那布扯了,连发丝都生生扯下一缕。

沈珏眼皮跳了一下,隐约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爹爹狠绝的影子。已经一个月了,柳延一个字都没有说过,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地守在屋子里。

沈珏离山时知道他说话费力,也不曾听他流利的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一个月后,沈珏见他每天吃好睡足,却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慢慢消瘦,就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也不管柳延怎么反抗,将他带下了山,去山下城镇里游玩。

一路上柳延都不合作,只要沈珏不注意,掉头就往回跑,拼命拼命的想回到山上去——他答应伊墨的,在家里好好等他。

沈珏抓了他几次,最后想了想道:“他没事的,只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你若是不开心,就这样瘦下去,他回来了会不高兴的。”

其实也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些道人和尚降妖伏魔时手段太过激烈,又不分好坏,全部斩杀。终于惹恼了妖魔们。

妖魔自古不分家,事实上还是有间隙的,这一回却聚集在一起要复仇。事关重大,许明世怕无辜的凡人也遭一场血洗,这才请了伊墨去,调和也罢,杀人也罢,以伊墨的道行,这些小妖小魔或未脱离肉体凡胎的降魔卫道士,都拿他没辙。

许明世知道自己的道行,在人间行走遇到个把敌手还可以应付,多了他便是死路一条。而伊墨却不同,他是要成仙的妖,两方都没有他的敌手。

他这把年纪,早已看透这世间规则。

拳头硬的人,才有说话的权利。

柳延听了他的话,等了许久,才点了点头。他自己也知道,最近清瘦许多,再不是浴桶里,伊墨说的那个小胖子了。

沈珏见他答应了,连忙拉着他,带他去城中繁华之地游玩。柳延跟在伊墨身后,也下过山,却因为伊墨要寻找那一魂一魄,就算遇到热闹,也是转身就走,从未带他玩过。而今柳延算是开了眼界,才知道人间有这许多好玩的东西,耍猴子的,敲大鼓的,拍案讲书的,搭了个场子唱戏的,还有表演喷火的,胸口碎大石的……,他的眼睛转来转去,一天下来,眼珠子都累得疼了。

第二天在客栈起身,洗漱早膳毕了,沈珏又带着他玩,玩累了就在茶楼上歇歇脚,饮着茶,吃点心。这样日复一日,两个月过去了。柳延虽不曾再瘦,却也没有再胖起来。他终究,还是挂念伊墨的。

人心中一旦有了挂念,就是傻子,也会尝到相思之苦。

柳延晚上在陌生的床榻上,板着指头算日子,他在山中住了一个月,又下山玩了两个月零七天,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数,因为脑子不济事,数了许多遍,天都亮了,才数出来,伊墨走了三个多月,一共是九十九天了。伊墨还没有回来。

抱着被子,柳延忍不住又想哭了。他想他,挖心掏肺的想。

第一百天,柳延不肯再玩了,坚持要回山。沈珏劝了几次都无用,也就罢了,不再劝阻。他知道有些事情,劝阻是无用的。

在外一个人这几年,沈珏走着走着,就会觉得累,想到伊墨找了这许多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沈珏觉得,若是自己,一定坚持不下来。

比起沈清轩的三生,沈珏有自知之明,他才是娇生惯养的孩子。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先是沈清轩护着,沈清轩没了,是伊墨护着,一直护到今天。

可以说,几乎没有挫折,也就没有什么吃苦耐劳的精神。

对皇帝,沈珏承认是喜欢的,但喜欢到什么程度,却难说。起码沈珏知道,还没有喜欢到,可以寂寞寻找几百年的地步。

在路上一个人走的时候,沈珏会想家,很想。也许是婴儿时骤然失去父母,虽然没有记忆,却有敏锐的本能意识,所以被沈清轩抱养了后,就格外恋家。

恋爹爹,恋父亲。想家。

但是,家已经变了模样,沈珏又害怕回来。怕看到伤心的伊墨,也怕看到,不再有风华的爹爹。

一路上静静想着心思,沈珏走在后面,倒是柳延因为心急,所以走在他前面。他傻归傻,出了城门,怎么回山的路却记得清清楚楚,而在城里,他却是一点也不识路的。

刚出城门一里地,就听见了远处传来的敲锣打鼓声,有人吹奏的特别喜庆的调子,透过空气传入他们耳里。

柳延在城里待了两个月,也见识不少好玩的事,却从未听过这么欢快的乐曲,顿时停下脚步,问沈珏:“那是什么?”

沈珏一听就知那是什么,便回到:“有人娶亲。”

“娶亲?”柳延迷惑地问:“那是什么?吃的还是玩的?”

沈珏笑了一声,只好拉他朝前方走去,一边走一边跟他解释娶亲是什么——就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拜过天地和高堂,回家过日子。

沈珏详细解释了成亲的过程,接着又意犹未尽的加了自己的注释:成亲之后,两个人就不能分开,要一直在一起,老了,死了,埋进同一个墓穴里。

柳延听着的同时,也直勾勾看着黄土大道上逐渐走进的迎亲队。

为首的新郎官长的很是憨实,骑了一匹高头大马,后面是鼓乐队,接着是一抬大红花轿,缀着彩色绣球。

沈珏说:“走吧,有什么好看的。”说着拔腿就走。

却不料正是此时,柳延猛地甩开他的手,像个发射的炮仗似地朝那花轿冲了过去,动作快的简直都不像个傻子。

迎亲队顿时乱了手脚,谁也没料到会半途杀出这样个人来,像是要抢亲似地,直奔新娘的轿子。

等柳延钻过两个轿夫的身侧,挥起了轿帘后,两旁的妇人才反应过来,一边惊声怪叫着,一边就要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