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时机不对,楚炎没有心思在这深山老林之中说太多,何况周围还都是皇帝的爪牙,隔墙有耳。

帐子当然比不得温香软玉的**窝,楚炎也不愿留在此处看他师兄的脸色,懒散的打了个招呼,便捏了一张符离开了。

楚炎在帐子独自坐了许久,心中烦闷,没有丝毫睡意。

皇帝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禁卫先行一步掀开了门帘恭敬候着,皇帝不急不缓信步而入,身后还跟来了两个身形高大的蒙面禁卫,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个漆黑的盒子。楚炎匆匆扫了一眼,不知为何,心口忽的漏了一拍,有一种说不出的慌乱。

到现在外面都没有消息,想来是还没有仙子的任何消息。

是了,连卜卦都算不出的人,仅凭几百个凡人封山,又如何能找的到?

思及此,楚炎心中一沉。

可预料中濒临暴怒的皇帝却没有大发雷霆,这个天底下至尊贵的男人举手投足都是轩昂挺立,只是淡淡站着,那气势就让人不敢直视。

他没有再往前走,清隽依旧的脸上风平浪静,没什么情绪。

“楚爱卿。”皇帝缓缓开口。

楚炎道:“微臣在。”

封戎说:“朕听闻爱卿对朕早已心生不满,欲将朕取而代之,不知爱卿预备何时动手?”

楚炎错愕,缓缓抬头看:“……陛下?”与傅榆的交谈过后至现在还不足半个时辰,他从来都是个谨慎之人,傅榆来后便在账内设了结界,以确保账外之人绝不会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彼时帐中只有他二人,为何皇帝如此快就得了消息??

“爱卿为何如此惊讶?”封戎平淡发问:“莫非朕适才听错了不成?”

“微臣绝不敢对陛下有二心!!”楚炎急出了一头汗,喉间干涩异常,根本来不及思虑皇帝为何会听到他二人对话,急切之下竟是无法思考。

楚炎修道四十余年,算是师尊座下有天赋的弟子,与傅榆及另外一位师兄并驾齐驱。修道一事极为讲求缘法,若有缘法,则事半功倍,若无缘法,便如同他和傅榆的师兄,修道一百余年,功力停滞不前,于一百五十岁头上殁了,含恨而终。

眼看着年岁渐长,日复一日苦修,功力却精进的愈发慢,他便生出了旁门左道的心思。

师尊行云真人最为严苛,严于律己,师门上下尊之顺之,都是清苦的修道之人。他眼中揉不得沙子,更因活了数百年看的通透,是以立时便看出楚炎已是道心不稳。

行云真人大怒,逐他下山历练。师门山前有一道屏障,那屏障已有数千年的日头,可阻恶鬼,可堪人心,是一件师门传至今日的天界灵宝。

师尊的心意很清楚,便是要他重修为人,再修法道。若是不成,那仙障自会阻他于山门之外。

谁想这一来便是二十余年,二十余年,他再也没有入得山门。紧接着,天资卓绝的师弟傅榆被逐出师门,再后来便是师尊仙逝的消息。

这世间修仙之人千千万,楚炎深知人外有人不敢托大,可对上普通凡人,也是能轻易玩弄于鼓掌。皇帝随是真龙天子,可他到底是个凡人,为何结界对他不起作用??

封戎淡讽一笑,身后那抱着乌木盒子的禁卫上前。

他抬手解了一道锁,对着楚炎的面,将那盒子打开。

楚炎看清盒中之物,瞳仁遽然紧缩,骇的不知所以,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那盒中丝绒为垫,正中一个肉块,那肉块竭力跳动着,噗通……噗通……仿若人在呼吸。肉块外罩着一层淡淡灰光,将它悬托于盒内。

封戎问:“爱卿可眼熟?”

楚炎惊骇不能言。

封戎似乎很是满意,一抬手,另一个禁卫手托一个黑色锦囊,他将那锦囊放置在乌木盒内,绳线一松,囊袋内不知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很快爬出一只黑色的东西,生百足,通身发亮,尾部啪嗒啪嗒极为快速的抖动。

它头部抬起,突的发出极为怪异刺耳的叫声,那叫声尖细锐利,听到的人皆是心神紊乱浑身紧绷。紧接着它便直冲那心脏而去,露出四排利齿,一口咬下去。

楚炎脸色煞白,在那虫牙深入到心脏的那一刻,忽的抬手按住胸口倒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仿佛正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而那锦囊还尚未停止,陆陆续续,竟又爬出了七八只同样的虫子。

那竟是下了咒的蛊虫!

他惊恐大叫着:“陛下!陛下!!”一会儿似火烧,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滚动,一时又似深处极寒,上下牙齿颤颤,僵死了一般。

封戎却视而不见,好似在欣赏荷塘月色与春光美景,从容惬意。

直到那心脏跳动渐渐微弱,禁卫才上前,拿出一个哨状物吹响,虫子停止吸食的动作,陆陆续续又爬回锦囊。

一颗圆润完整的心,此刻千疮百孔,淌着血,奄奄一息。

封戎睥睨着地上的人,冷清开口:“上一回朕也是心急,竟用剑这种东西来招待爱卿,想必爱卿心中十分不屑吧,毕竟那一剑瞧着可怖,却不能伤到你分毫。”

他笑了笑:“是以事后朕特意找来了这毒蛊,凑足八只,委实不易。又是凑巧,即便是出了宫,爱卿的一颗心脏朕也随时带着,为你好好护着。爱卿可还满意?”

楚炎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可还是想保命,半睁着眼,艰难往皇帝的方向爬。

“陛下……微臣罪该万死,可仙子还未找到,请陛下允臣的戴罪立功……”剩下的话尚未说完,他已经快要昏死过去。

这话明着求饶,暗里却是威胁。

若是他死了,皇帝再也找不到旁人能寻到饮溪。

封戎一听便知道他的意思,却没有恼怒:“你是该戴罪立功,不过朕有另外的事要你做。”

他说:“今日发生之事朕希望爱卿可以保密,尤其是……对你那位师弟。”

“第二件,带朕进山。”

*

饮溪也不知自己何时睡过去的,只是太累了,因知晓封戎就在身边,是以毫无理由的安心,酣梦沉沉,一睡不醒。

她又做了一场梦,梦中场景很是陌生,似乎是在凡间,周遭街道上繁荣喧闹,摩肩擦踵,人人手中提着好看的花灯。路边有各式各样的摊贩,蒸汽袅袅的包子铺,热气腾腾的饼屋,架子上挂了各式香包小玩意儿的胭脂店,正是她在天上三百余年来日日向往的凡间生活。

那许是一个花灯节,又恰巧撞上了集市,即便是夜间也灯火通明。

饮溪极为兴奋,这里走走,哪里瞧瞧。她不是一人来的,身旁跟着一个年轻公子,身形倜傥,容貌俊逸,在人群中鹤立着,噙齿戴发目如朗星。

四周多的是三三两两一道出门游玩的年轻姑娘,一路走来,羞怯的眸光接二两三往他身上粘,那公子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