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孩子(第4/10页)

石匠仍然喘着气,紧握着孩子的手离开了铺子。亮光再次出现。

“没事了,孩子。”他边说边把一只手放在孩子的背上。“没事了,孩子,”他说,“你现在好受了吧。”

他们穿过广场,彩虹般的水雾掠过他们,那匹马站在水槽边痛快地喝着水。“没事了,孩子。”石匠说。

老马沿斜坡而下,马蹄声响彻在鹅卵石路面上。

“没事了,孩子,”石匠又说了一遍,“做个好孩子。”

他不紧不慢地走了一会儿,然后迈开大步走进自己的铺子。

失落的孩子站在广场上,距父亲铺子的门廊并不远。

“这就是时间,”葛罗夫心想,“这儿便是广场,这儿便是父亲的店铺,我就在这儿。”

亮光照了过来,又照了过去,然后又照了过来——可现在却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孩子看着熟悉的雕像模特,知道它们一如既往。可这一天有些东西已经失去了,有些东西再一次返回。在那些平静眼睛的视野之外,某种光明已经失去,而某种更深的色彩却进入了视野的范围。他难以说清,他并不明白,在一刻钟内生活如何穿过幻变的阴影。他只知道,某些东西已经失去了——永远无法再获得。

正在此时,一辆双轮单座轻型马车经过广场,尾端贴着一张海报,上面写着:“圣路易”“短程旅行”“博览会”。

2

正当我们一路南下经过印第安纳州的时候——你还太小记不得这些,孩子——可是当我们经过印第安纳州,去参加博览会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起那个早晨你的模样。当时正值春天,所有的苹果树都吐出了新绿。由于正值印第安纳的初春时节,万物开始泛绿。当然,我们家乡可没有印第安纳州的农场。孩子们从未见过那样的农场,我想,他们全都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他们全都不停地沿着走廊跑上跑下——嗯,不,你和葛罗夫除外。你太小了,尤金。你当时只有三岁,你和我待在一起。至于葛罗夫——哎,我会给你讲一讲的。

但是其他孩子都不停地跑上跑下,从一个窗户到另一个窗户不停地张望着。一看到什么新鲜东西,他们彼此就会大声叫着、喊着。他们不停地朝各个方面张望,观察各个方向,好像希望能够看清自己的后脑勺似的。那是全家人第一次去印第安纳州,我想人人都会觉得好奇和新鲜。

他们似乎永不满足,一刻都安静不下来。他们不停地上下来回跑动,彼此大声叫喊着,直到——“我敢说!你们这些孩子!我从没有见比你们更兴奋的了!”我说。“你们不停地上下来回跑动,一分钟都安静不下来的样子是我从未见过的。”我说。

你也清楚,他们对去圣路易都兴奋不已,对一切都感到好奇。他们情不自禁,什么都想看一看。但是——“我敢肯定!”我说,“如果你们这些孩子不坐下来休息休息,那么没等我们到圣路易看博览会,你们就会累倒的!”

葛罗夫没有跑来跑去!他——没有,他没有跑。听着,孩子,我想告诉你,我抚养了你们这一群孩子,如果要我说,你们几个没一个是傻瓜。可是葛罗夫!哎,你们现在都长大了,全都离开了,再没有哪个是孩子了……当然,正如人们所说的,我希望你们已经找到了成年人的尊严。我想你们都具有成年人的判断力……但是葛罗夫!葛罗夫甚至在那个时候就做到了。

噢,甚至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知道,那个时候,你们其余几个若不在我跟前,我几乎很难放下心来,可是我却信赖葛罗夫。他可以到任何地方去,我可以派他到任何地方,而我总会知道他定能安全返回,准确出色地完成我让他办的事情!

哎,我甚至无须嘱咐他什么。你可以打发那个孩子上市场,告诉他你要什么,而他返回时,用同样的钱买回的东西是你自己买来的两倍。

现在你也知道,人们常以为我是个很精明的生意人。其实,葛罗夫才算得上真正地精明!——哎,到后来我甚至无须嘱咐他什么了。你爸爸对我说过:“你只要告诉他你想买什么东西,然后其他的事最好交给他去办吧。”你爸爸说,“如果我不相信他买东西比你更精明的话,那就该见鬼去了。他花同样的钱买来的东西比我见过的任何人买回的都多。”

嗯,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你知道。我只得爽快地承认。葛罗夫甚至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远胜过我……哎,是的,小城里人人都在谈论他,你是知道的。他们说所有的商人、农民都认识他。当他们看到他走来时都会笑起来——然后说:“当心!葛罗夫来了!他可是你们愚弄不了的买主!”

他们说对了!那个孩子!我会说,“葛罗夫,你跑到居民区去看看今天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我只是眨眨眼,你知道的,他却会明白我的意思。我不会透露自己具体想要什么,可我会说,“我想有些从农村来的新鲜东西应该上市了吧,所以你还是拿上钱去看看吧。”

哎,他呀,只需说这么多就够了。你只要告诉那孩子你相信他的判断力,那么他宁愿跑到地球的另一端为你去跑腿。另外,让我告诉你吧,他也从不会出什么差错!

他的眼睛会变得像煤块一样乌黑——噢!那个孩子看你的神态,还有他的睿智与判断力。他会说:“好的,夫人!切勿担心,妈妈。交给我吧——我会办好的!”

接着他就会像闪电一样飞快地跑开了——噢,天哪!正如你父亲所言,“我已在这个小城生活了将近三十年,”他说,“我看着它从一个乡间小路密布的村庄发展起来,明白了该明白的一切,但那个孩子却是个例外——”你爸爸说——“他知道一些我从未听说过的地方!”……噢,他会径直赶到你爸铺子下面的地方去,那里常停着马车夫和乡下人的马车;要么,他就会赶到康科德大街上去,那里常常是农民停放马车的地方。尽管他只是个孩子,他会直接去找那帮人的——葛罗夫会的!——他会像个成年人似的跟他们讨价还价。

“哎,”他最后说道,“你不得不承认这些,对吗?他曾经是你最聪颖的孩子,现在还是吗?”

我只是看了看他。我只能讲实话。我不能再糊弄他了。“不,”我说,“他是个善良、聪明的孩子。这一点无可挑剔,但这位聪明伶俐的孩子比其他任何一位的思考能力、理解力、判断力都要强。我最好的孩子——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嗯,不是尤金,”我说,“是另一个。”

他看了看我,然后说:“那么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