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是盲目的(第2/3页)

在墙面的其他地方,还挂着一些装有相框的其他物品,全都体现了佩吉先生从事的职业和兴趣爱好。有哈佛法学院的毕业证、执业资格证书,其中最有意思的是装在一个小相框中、已经严重褪色、看起来很旧的照片。照片上写着这家法律咨询公司的营业招牌,上面的“佩吉特-佩吉”这几个字几乎无法辨认了。在这几个字的下方是佩吉先生的亲笔题字,字体不大,但是非常娟秀。这是1838年这家合营公司最初成立的证物。

幸运的是,从那时候起,总有一位姓佩吉特的人和佩吉家族传承着这种伙伴关系,也总会有一位姓佩吉的人和佩吉特家族组成一个法人实体。这样的传统,从创始人佩吉特和佩吉开始,一直持续下来,从未中断过。而现在,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这种传承首次出现了难以为继的危机。眼下的这位佩吉先生还是个单身汉,没有子嗣可以传承。唉!前景暗淡,已经不值得一提了。

正如斯伯格勒所发现的,现代生活中的某些特性或者人物,他们除了在服装、住所、家具方面具有现代气息以外,好像已经从那些消失的时代径直走进了现代。这种拟古主义现象,在相当一部分从事新奇的、被称之为律师行业的人当中,尤为明显。的确,斯伯格勒目前发现,这种拟古主义现象在这一新奇的行当中是的确存在的。他曾听说,正义是盲目的。他对此无法做出裁决,因为在和法学界的绅士们进行的各种业务往来中,他从来没有机会和女士打交道。据他的观察,如果某位女士跟法律事务有关,那么和她相关的关系也会相当遥远。所以没有人,确切来说,没有任何一位律师会提起这一点。

在第一次同某位学识高深的人员接触中,斯伯格勒天真得过了头,当时他就提及了女士的话题。他刚向利昂尼达斯·佩吉特·佩吉说明完来意以后,他就义愤填膺地做出了结论:

“仁慈的上帝啊!他们可不能这么做啊!这样做太不公正了!”

“哦!嗯——”佩吉先生回家,“瞧!你开始谈论公正了!”

斯伯格勒稍稍停顿了一下,承认他在谈论公正。

“哦,嗯!公正——”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词儿似的——“公正。嗯,好,没错。可是我亲爱的伙计,那完全是另一码事儿。你自己的这个问题,”佩吉先生说,“和公正无关,和法律有关。”他在表达这一席自命不凡的话时,一提到法律这个字眼,他的声音马上变低了,语气听起来既温和又谦恭。佩吉先生放松地坐在椅子上,似乎要说:“这一切简单明了。我希望你弄明白了。”

不幸的是,他却没有弄明白。斯伯格勒依然固执地坚持自己的错误,突然把抱来的一大堆文书和资料蹾在佩吉先生的办公桌上——全是关于其上诉对手的人格和行为的定罪证据——然后,情绪激动地大声吼起来:

“但是,我仁慈的上帝啊,佩吉先生,整件事情清清楚楚全部摆在这里!只要我一弄清事情的真相,就像以往那样给她写了信,就是我给你说的那封信,那封造成这个危机的信。”

“做得非常恰当,”佩吉先生肯定地点头说,“非常恰当。这是唯一要做的事了。我希望你能保存一份这封信的复件。”他言简意赅地加了一句。

“好的,”斯伯格勒说,“但是你瞧这儿。你能明白这个吗?那个女人要起诉我!她要起诉我!”这个倒霉者怒气冲冲地说,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述这等罪大恶极的事情似的。

“她当然要起诉你,”佩吉先生说,“这恰恰就是问题啊,这也是你上这儿来的原因,也是你到这里来找我的原因吧,对不对?”

“没错,先生。但是,我的天哪,她可不能这么做呀!”斯伯格勒愤愤地说,“她在做愚事,她也很清楚!难道你不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吗,佩吉先生?”斯伯格勒再次不耐烦地拍着那一大堆资料说,“全在这儿,我告诉你,她无可辩驳,她告不倒我!”

“但是她要告你。”佩吉先生平静地说。

“哦——他妈的!”斯伯格勒恼羞成怒,“这个婆娘告不了我。她没有任何告我的理由。”

“唉,听着!”佩吉先生一直认真地听着,流露出一份沉静、难以捉摸的神色,然后语气平淡地说,“我听见你所说的了,可是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他伸了一下懒腰,露出一种认同的神色,接着说,“唉,现在我听懂你的话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想要干什么了。你说她告不倒你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做过任何被人起诉的事情。我亲爱的孩子!”佩吉先生第一次露出了笑脸,带着一丝逗笑的意味和宽厚的耐心,就像一位能够理解、宽容年轻人以及未成年孩子的欺骗行为的长者。“我亲爱的孩子!”佩吉先生重复道,“在这个世界上,起诉与不起诉跟这种事情毫不相干。哦,没错,毫不相干!”他在说这一席话的时候,神态立刻发生了改变:他迅速摇了摇那个圆而结实的脸,在他说到这一不容再辩驳的既成事实时,明显地表露出斗牛犬般的冷酷和固执。“毫不相干!”佩吉先生大声吼着,使劲地摇晃着他的大下巴。“你说你不可能被人起诉,除非你做了招惹别人起诉的事。我亲爱的先生!”佩吉先生坐回到椅子上,斗牛犬似的阴森眼睛紧盯着这位客户,一板一眼、神情严肃地说出了这些话,同时慢慢地摇晃着手指头以示强调,好像试图把每个音节和意思的要义嵌入斯伯格勒的大脑和记忆中去。“我亲爱的先生,”他神情冷峻地说,“如果你以为被人起诉必须先做了惹人起诉的事儿,那么你就犯了一个严重的理解错误了。不要再欺骗你自己了。这根本和起诉不起诉毫不相干,哦,绝对没有一点关系!”他又摇晃着斗牛犬般的大下巴说。“从现在起,”这时候他的语气变得缓慢而积极,手指权威地摇晃着以示他对这个观点的强调——“从现在起,先生,我希望你能牢记这件事,永远也不要忘记,因为他能让你在今后的生活中省去许多不必要的惊慌和苦恼。任何人都一样,斯伯格勒先生,”佩吉先生提高了嗓门,大声、认真地说,“任何人——会以任何借口——起诉——任何人!”说完这些话后,他停顿了好长一阵子,想要让这几句话的意义被完全了解。随后他说,“现在你明白了没有?记住了没有?”

这个年轻人盯着这位律师,脸上露出茫然和惊慌失措的表情。好一会儿,他才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唇,好像仍然希望自己听到的不是真话。他说:“您——您的意思是——即便是我什么事都没做也会被起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