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与雨(第2/2页)

“美国很大——呃?”他最后说——用双手做了一个面积广阔的姿势。

“是的,很大。比法国大得多。”

“什么?”农民又问,显出困惑、耐心的神情。“我听不懂。”

“他说美国比法国大得多,”那个姑娘用恼火的声调说,“他说的话我全都听得懂。”

接下来,一连几分钟都没人开口说话,几个人都沉默了。那个农民抽着香烟,有几次好像要说话,却又显得十分困惑,只好欲言又止了。窗外,雨丝斜斜地掠过田野;远处,灰蒙蒙的天空里露出了乳白色的光芒。太阳应该就在那儿,它好像在使劲冲出天空似的。那个农民看见这幅景象后,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他友好地向年轻人探过身子,用一只僵硬的手指在他的膝盖上轻轻地拍了拍,又指了指太阳,然后缓慢而清晰地开口了,就像大人教导孩子那样:

“Le so—leil.”

小伙子顺从地按农民的念法重复了一遍。

“Le so—leil.”

老人和他的妻子高兴得眉开眼笑,一边点头,一边赞赏地说:

“对,对,好,很好。”老汉扭过头看着他妻子,想要从她那里得到肯定。

“他念得很好,是不是?”

“嗯,可不是!棒极了!”

接着他指了指雨,用他那双大手作了一个缓缓落下的动作:

“La pluie.”[4]

“La pluie.”年轻人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农民使劲地点着头说:

“好,好。你念得很好。用不了多久,你的法语就会讲得很好的。”

然后,他又指了指车窗外面的田野,轻声地说:

“La terre.” [5]

“La terre.”年轻人跟着念道。

“我告诉你,”那位靠窗坐的姑娘愤怒地喊道,“这些词儿他全都知道。他的法语讲得很好。你太蠢了,所以听不懂他的话——就是这么回事。”

那个老汉并未回答她,只是坐在那儿望着年轻人,脸上显出亲切、赞赏的神情。然后,他指了指太阳、雨和大地,语速比刚才更快地说:

“Le soleil……1a pluie……1a terre.”

那个年轻人跟着他重复念了一遍;农民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好一阵子,谁也不再说话。除了小火车发出的咔嗒咔嗒的声响以外,再没有别的声音;那个姑娘仍然面色阴沉地望着窗外。外面,雨丝斜斜地掠过肥沃的田野。

将近黄昏之际,火车停在一个小站上;乘客都站起身准备下车。这列火车到此就不再往前走了;去奥尔良得换另一列火车。

那位农民、他妻子和女儿收拾好他们的包裹,下了火车。另一列小火车停在另一条铁轨上,那位农民用他僵硬的大手指指着那列火车对年轻人说:

“奥尔良。你的火车在那儿。”

年轻人道了谢,把抽剩的一些香烟连烟盒都送给了他。农民向他谢了又谢;在他们分别之前,他迅速地向太阳、雨和土地指了指,亲切、友好地微笑说:

“Le so1eil……1a pluie……la terre.”

年轻人点了点头,表明他听懂了,嘴里重复着老人念的那几个词。农民使劲地摇晃着脑袋,赞赏地说:

“对,对。很好。你学得真快。”

那位脸色始终阴沉、冷漠、自觉羞耻的姑娘走在她父母的前面,听到这些话后转过身来,用愤怒、恼火的腔调喊道:

“我告诉你,这些词儿这位先生全都知道!……你就别再打搅人家了……你只是在自出洋相罢了!”

但是那位老汉和老妇人却不睬她,相反却面带友好的微笑看着年轻人,在他告别的时候,他们热烈而亲切地同他握了握手。

“Le soleil.”

“Le soleil.”年轻人重复了一遍。

“对,对!”老汉大声说着,一边哈哈大笑起来。“很好。”

这时,那位姑娘脸色阴沉地向年轻人望去,爆发出一阵短促的、不耐烦的、恼怒的笑声,然后愤怒地转过身走开了。这时候,火车开始移动了,而老汉和老妇人仍然站在那儿,努力睁大眼睛盯着他。他向他们挥了挥手,那位老汉也挥了挥手,算作回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并向太阳指了指。年轻人点了点头,大声喊叫着,表明他已经懂了。在此期间,那位姑娘愤怒地耸了耸肩膀,转过身从车站走了出去。

接着,他们便消失在视野中了。火车飞快地把那个小镇撇在后面;此刻,除了田野、土地、烟雾蒙蒙、神秘的远方之外,什么都没有了。雨一直下个不停。

[1]奥尔良(Orleans):法国城市。

[2]沙赫特(Chartres):法国卢瓦尔省的一个城市。

[3]法语,“我不知道”。

[4]法语,“雨”。

[5]法语, “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