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歌(第2/3页)

他还没有走多远,就看见那位胖胖的绅士迎面走来——就是昨天走进他的账房间,对他说“斯克掳奇与马利商行,是不是?”的那个人。他一想到这位老先生遇到他时会怎样看待他,心里就贯穿着一阵痛楚之感;但是他知道摆在他面前的康庄大道是哪一条,他就选择了这条路。

“亲爱的先生,”斯克掳奇说,一面加快步伐,抓住了这位老先生的一双手,“您好吗?我希望您昨天获得成功。您真是仁慈得很。祝您圣诞快乐,先生!”

“斯克掳奇先生么?”

“正是,”斯克掳奇说。“这就是在下的姓氏,我怕这名字您听起来不大愉快吧。请准许我恳求您的宽恕。而且还要请求您——”说到这儿,斯克掳奇便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讲了几句话。

“上帝保佑我!”这位绅士说,简直气都喘不过来了。“我亲爱的斯克掳奇先生,您这话当真吗?”

“别见笑,”斯克掳奇说,“一个铜子儿都不会少。老实说,这里头还包括了许多过期未付的在内。您肯帮我这个忙吗?”

“我亲爱的先生,”对方说,跟他握握手。“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对于您这种慷——”

“请您甭提啦,”斯克掳奇回答说。“请光临敝舍。您肯光临敝舍吗?”

“我一定来!”那位老先生叫道。很明显,他是决心要去的。

“谢谢您啦,”斯克掳奇说。“我真感激您。我对您无限感谢。祝福您!”

他上礼拜堂去,然后在街上逛来逛去,看着人们匆匆来往奔波,拍拍孩子们的头,对乞丐们问问话,低下头去看看人家屋子里的厨房,抬起头来望望人家的窗户,觉得随便哪一件事情都使他得到乐趣。他从来做梦也没有想到任何散步——任何事情——能给他这么多的幸福。到了下午,他调转脚步,向他外甥的家走去。

他在门外走来走去,走了十几遍,才鼓起勇气来上前去敲门。最后他一个冲刺,终于敲起门来。

“你的主人在家吗,亲爱的?”斯克掳奇对那姑娘说。一位好姑娘!好得很。

“在家,先生。”

“他在哪儿啊,我的好人儿?”斯克掳奇问。

“先生,他在餐厅里,跟太太在一起。我领您上楼去,好不好?”

“谢谢你。他认得我的,”斯克掳奇说,他的手已经放在餐厅的门把手上了。“我这就进去啦,亲爱的。”

他轻轻地旋着把手,把他的脸儿从门边侧着伸进去。他们正在对桌子上望着(桌上这时已经摆满饭菜了);因为这些年轻的主妇们在这种问题上老是很紧张,喜欢看见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

“弗雷德!”斯克掳奇说。

天啊,他的外甥媳妇真是吓了一大跳!斯克掳奇这时忘掉了她是坐在角落里,脚搁在一只脚凳上,否则他随便怎样也不会这样叫的。

“啊呀,上帝保佑我!”弗雷德叫道,“这是哪一位呀?”

“是我。你的舅舅斯克掳奇。我是来吃饭的。你肯让我进来吗,弗雷德?”

让他进来,那还用说!他握手时没有把他的胳膊摇断已经算是走运了。五分钟之后,他就感到舒适自在了。没有比这更热诚的接待了。他的外甥媳妇看起来完全是同样的热诚。陶泊尔,他走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热诚。那位胖妹妹走过来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热诚。每个人走过来的时候,他们也都是这样热诚。好得不得了的宴会,好得不得了的游戏,好得不得了的亲密融洽,好—得—不—得—了的幸福快乐!

但是第二天早晨,他老早就到办公室了。哦,他是特地早去的!他只要能够先到那里,撞见鲍勃·克拉吉迟到就好了!这便是他一心想做到的事情。

果然给他做到了;是的,他做到了!钟敲了九点。鲍勃没来。九点一刻了。鲍勃没来。他足足迟到了十八分半钟。斯克掳奇坐在那儿,把他的房门开得大大的,以便能看见鲍勃走进那个“水槽”。

鲍勃在推开门之前,已经先把帽子脱掉,围巾也除下来了。他一眨眼就坐到了他的小凳上,拿起笔来飞快地写着,仿佛他想追上九点钟似的。

“喂!”斯克掳奇尽可能地装出他惯常的声音,咆哮道。“你今天到这个时候才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真抱歉得很,先生,”鲍勃说。“我是迟到了。”

“你是迟到了?”斯克掳奇重复说一遍。“是啊。我想你是迟到了。对不起,先生,请你到这儿来一下。”

“这不过是一年一度啊,先生,”鲍勃从“水槽”里钻出来,恳求道。“下次决不会再这样了。昨儿晚上,我玩得太快活了,先生。”

“喏,我来讲给你听,我的朋友,”斯克掳奇说,“我再也容忍不了这种事情啦。所以嘛,”他接下去说,从凳子上跳下来,对着鲍勃身上的背心,那么使劲地一戳,戳得他跌跌撞撞地一直退回到“水槽”里。——“所以嘛,我就要给你加薪水啦!”

鲍勃发起抖来,朝放着尺的地方走近了一点儿。有那么一刹那时间,他想用这根尺把斯克掳奇击倒,挟住了他的身子,叫院子里的人大家来帮忙,给他穿上一件紧身衣[5]!

“祝你圣诞快乐,鲍勃!”斯克掳奇说,轻轻地拍拍他的背脊,他那一副诚恳的样子,谁看了都不会误解的。“祝你过一个更加快乐的圣诞节,鲍勃,我的好人儿,比我许多年来给过你的圣诞节都要快乐得多!我要加你的薪水,并且要尽力帮助你那艰苦奋斗的家庭,让咱们就在今天下午,边喝着一碗圣诞节的热气腾腾的‘必歇浦’[6],边谈你的事儿,鲍勃!快把炉里的火加加旺,赶快先去买一桶煤来再动笔写吧,鲍勃·克拉吉!”

斯克掳奇不但实现了自己的诺言,而且超过了诺言。他做了所有这些事情,而且还做了不知多少别的事情;至于小丁姆呢,他并没有死,斯克掳奇还做了他的干爹。他成为这个又好又老的城市所知道的,或者这个又好又老的世界上任何一个别的又老又好的都市、城镇和自治市镇所知道的再好也没有的朋友,再好也没有的东家和再好也没有的人。有些人看见他这种转变,觉得好笑,但是他让他们笑,一点不去理会他们;因为他已相当聪明,知道在这个地球上的任何一件事情,在开头的时候总是有人大笑而特笑的;而且知道,这种人无论如何都是盲目的,因此他觉得,与其让他们犯别种样子不大雅观的毛病,倒不如让他们笑得眯起了眼睛的好。他自己打心底里在笑,而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足够的了。

从此以后,他跟精灵们[7]不再有往来,而是根据“滴酒不沾”的原则生活。后来人们常常谈到他,说如果现在世上有什么人懂得怎样过好圣诞节的话,那就要算是他了。但愿人们说我们也正是这样,我们大家都是这样!因此,正如小丁姆说的:上帝保佑我们,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