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3/6页)

这个不幸的女人绝望到了极点,而且明明知道要塞司令对于这样一个阔女婿是什么也不会拒绝的,她甚至忍不住跪倒在他的面前。这样一来,克里申齐侯爵似乎更怯懦了。看到这奇怪的景象,他担心自己会在无意中受到连累。但是发生了一件怪事:侯爵其实并不是个坏人,一个这样美丽,尤其是这样有权有势的女人的眼泪和跪在他脚边的姿势感动了他。

“我自己是这样尊贵,这样富有,”他心里说,“说不定哪一天我会跪在一个共和党人的脚边呢!”侯爵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最后同意由公爵夫人以首席女官的身份引他去见王妃,由王妃准许他交给法布利斯一个小篮子,至于篮子里装的是什么他可以说不知道。

上一天晚上,在公爵夫人知道法布利斯干下到要塞去这件傻事以前,宫廷里正上演一出即兴喜剧。亲王总是把情人的角色留给自己去跟公爵夫人一同演;他向她倾诉着爱情,是那样热情,以至于显得有些可笑了!不过在意大利一个热情的人,或者一个君主是无论如何不会被人认为是可笑的。

亲王非常怕羞,但是在爱情这个问题上却是非常认真的。他在城堡的一条走廊上,遇见公爵夫人拖着张皇失措的克里申齐侯爵到王妃那里去。首席女官在绝望中情绪激动,面貌显得格外美丽,亲王看见了,感到那样惊讶和心醉神迷,他生平第一次性格变得坚强起来。他用一个专横傲慢的手势把侯爵打发走,然后完全按照成规开始向公爵夫人表示爱情。毫无疑问,亲王是事先早就仔细准备好了的,因为有许多话说得很有道理。

“既然按照习俗,我的地位不容许我得到和您结婚这种至高无上的幸福,我将指着圣体向您宣誓,没有您的书面准许,我永远不结婚。我完全明白,”他接着又说,“我这是使您失掉和一位首相结婚的机会,他是个聪明而且非常可亲的人。但是他已经五十六岁,而我呢,还不满二十二岁。我认为,如果我跟您谈与爱情无关的种种其他利益,那就是侮辱您,而且该当遭到您的拒绝。但是,在我的宫廷上,凡是看重金钱的人都带着羡慕的口气谈论伯爵把他的全部财产交给您管,作为他对您的爱情的保证。在这一点上我非常高兴效法他。您将比我自己更善于使用我的财产,我的大臣们交给我的王室总管的年度费用也完全由您支配;因此,公爵夫人,将来决定我每月能够花多少钱的是您。”公爵夫人觉得所有这些详情细节太啰唆。法布利斯的危险使她痛心。

“可是,我的亲王,”她大声嚷道,“您还不知道就在这时候他们正在您的要塞里给法布利斯下毒药呢!救他出来!我全都相信。”

这番话她讲得笨极了。可怜的、道德高尚的亲王一听见毒药这两个字,他在谈话中表现出的坦率、诚恳转眼间都化为乌有了。等公爵夫人发现自己失言,已经来不及挽救;绝望的程度越发增加了,她本来还以为已经到了顶点,不可能再增加了呢。“我要是不提到毒药,”她心里说,“他会答应我释放法布利斯。亲爱的法布利斯啊!”她接着又说,“原来命中注定该由我干出傻事来使你痛心啊!”

公爵夫人用了许多时间,百般地卖弄风情,才使得亲王重新谈起他那热烈的爱情,但是他还陷在深深的惊恐之中。这时仅仅是他的头脑在说话;他的心灵已经冻结,起先是因为他想到毒药,接着是因为他有了另外一个想法:“他们在我的国家里使用毒药,而且不让我知道!拉西是想让我在全欧洲的人眼里丢脸!天知道下个月我会在巴黎的报纸上看到什么!”头一个想法使他害怕;第二个想法使他不愉快。

这个无比羞怯的年轻人,在他的心灵沉默以后,他的头脑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亲爱的公爵夫人!您知道我有多么爱慕您。您那些关于毒药的可怕的想法,我情愿认为是没有根据的。但是,它们还是引起了我的深思,甚至使我几乎暂时忘掉了我对您怀有的热情,也是我生平仅有的热情。我知道我并不可爱。我仅仅是一个痴情的孩子。不过,您还是考验考验我吧。”

亲王说这番话的时候,变得相当兴奋。

“把法布利斯救出来,我全都相信!毫无疑问,我被做母亲的人心里才有的那些愚蠢的恐惧迷住了。但是,请您立刻派人到要塞里去把法布利斯找来,让我看看他。如果他还活着,就请您把他从宫里送到市内监狱去,如果殿下认为需要,他就在城内的监狱里待上几个月,直到审判他的那一天。”

公爵夫人绝望地看见亲王非但没有说一句话,答应这个如此简单的要求,反而变得阴沉起来。他脸涨得通红,望着公爵夫人,随后又垂下了眼帘,双颊发白。下毒药这个想法提得不是时候,却促使他产生了一个足以和他父亲或者腓力二世媲美的想法,但是他不敢说出来。

“听着,夫人,”他最后好像违背着自己的意志,用极不客气的口气对她说,“您瞧不起我,把我看成一个孩子,而且把我看成一个不招人喜欢的人。好吧!我要告诉您一件可怕的事,不过这件事却是由于我对您怀有深厚、真实的热情,才刚刚想起的。如果我对下毒的事有一丁半点儿相信,我早已经采取行动了,这是我分内的事。可是,在我看来,您的请求不过是热情造成的幻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请允许我说,我可能还没有看透。我才即位三个月,您就希望我不跟我的大臣们商量就采取行动!您请求我大大地破一次例,不顾我一贯的办事方法,老实说,我认为这种方法是非常合理的。夫人,此时此地,您是绝对的君主,您使我对那件我认为最重要的事产生了希望。但是,再过一个钟头,下毒这个幻想,这场噩梦消失以后,见了我的面您就会讨厌,您会嫌弃我,夫人。好吧,我需要一个誓言;请您发誓,夫人,如果把法布利斯平安无事地还给您,我就可以在今后三个月内从您那里得到我的爱情可能向往的一切幸福。您要保证我终生的幸福,把您的生命中的一个小时交给我支配,您要完全属于我。”

这时候,城堡里的大时钟敲两点了。“啊!也许来不及了。”公爵夫人心里说。

“我发誓。”她嚷道,眼睛里流露出疯狂的神情。

亲王立刻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跑到走廊尽头,侍从武官们的房间在那里。

“封塔纳将军,赶快到要塞去,以最快的速度爬上监禁台尔·唐戈先生的房间,把他给我带来,我要在二十分钟内,如果可能,在十五分钟内和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