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4/4页)

法布利斯急忙看了看表,然后跑到一扇装着栅栏的小窗户前面,这扇窗户开在从放管风琴的地方通到修道院内部的狭窄过道上。街上人多得叫人难以置信,挤得水泄不通,真是难得见到的景象;为了向这群人表示敬意,克里申齐府的门房在手形铁架上插了十二个火把。中世纪盖的那些府邸的正面墙上,至今我们还可以看见这种突出来的手形铁架。过了几分钟,嚷叫声还没有停止,法布利斯那么焦急地等待着的事情发生了,侯爵夫人看完戏回来,她的马车出现在街头。车夫不得不停下来,凭着大声吆喝,才把马车一小步、一小步地赶到大门口。

侯爵夫人正像那些心情悲伤的人一样,听到美妙的音乐,很是感动;但是,等到她知道剧场里为什么只剩她一个人以后,她就越发感动了。在第二幕中间,那位高明的男高音正在台上,连池座的人都突然离开他们的座位,去试一试运气,想挤进圣母往见会的教堂。侯爵夫人被拥挤的人群挡在自己的家门口,她忍不住淌下眼泪。“我没有挑错人啊!”她心里说。

然而,正是因为有过这片刻的激动,她才坚决地拒绝侯爵和常来她家里的那些朋友的邀请。他们不懂她为什么不肯去看看这样惊人的一位传道者。“真是的,”有人说,“连意大利最好的男高音都被他打败了!”“如果我看见他,我就完了!”侯爵夫人心里说。

法布利斯的才能似乎一天比一天焕发,他在靠近克里申齐府的同一个小教堂里又讲了好几次道,但是没有达到目的。他一次都没有见到克莱莉娅,最后反而惹恼了克莱莉娅,因为他已经逼得她连自己的花园里都去不成,现在又来装腔作势地扰乱她的僻静的街道。

好久以来法布利斯的目光在那些听他讲道的女人的脸上掠过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一张非常漂亮的小脸,黑黪黪的皮肤,两只眼睛燃烧着火一般的热情。通常总是在他讲道讲到第八九句的时候,这一双明亮的眼睛就被泪水淹没了。法布利斯不得不说些使他自己觉得讨厌的、冗长的话,遇到这种时候他喜欢把目光停留在这张脸上,这张脸上的青春气息使他感到高兴。他听说这个年轻的姑娘叫安奈塔·玛利尼,是几个月以前去世的、帕尔马最富有的布商的独养女儿和继承人。

不久,每一个人都在谈论这个布商的女儿安奈塔·玛利尼。她疯狂地爱上了法布利斯。在那几次声名远扬的讲道刚开始的时候,她和司法大臣的长子乔科摩·拉西的亲事已经停当了,而且她并不是对他毫无好感的,可是她只听了法布利斯副大主教大人两次讲道,就宣布她不愿意结婚。别人问她根据什么理由这么奇怪地改变主意,她回答说,一个规规矩矩的女孩子疯狂地爱着一个人,却嫁给另外一个人,那是不妥当的。她家里的人想查出那个人是谁,开头却没有查出来。

可是,在听讲道的时候,安奈塔流出的热情的眼泪给他们提供了线索。她的母亲和叔父们问她是不是爱上了法布利斯副大主教大人,她大胆地回答说,既然他们已经发现真相,她就不会用谎话来辱没自己。她还说,她没有希望嫁给她崇拜的人,至少她不愿意让她的眼睛再受到小伯爵拉西那张可笑的脸的侮辱。她嘲笑的是一个受到整个资产阶级嫉妒的人的儿子,因此不出两天,这番话就变成了全城人的话题。安奈塔·玛利尼的回答被认为很有趣,人人都在重复着。克里申齐府里也像别处一样谈论着这件事。

克莱莉娅在自己的客厅里听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从来不开口。不过,她盘问过她的侍女;在下一个星期日,她在她府邸里的教堂望过弥撒以后,叫她的侍女随她登上马车,到玛利尼小姐的那个教区的教堂去望第二次弥撒。她发现城里所有的美男子都出于相同的动机,聚集在这里。这些先生们站在门旁边。不久,在他们中间起了一阵很大的骚动,侯爵夫人知道这是那个玛利尼小姐走进教堂来了。她发现自己坐的地方非常好,可以把玛利尼小姐看得很清楚。她虽然非常虔诚,这时候心却完全不放在弥撒上了。她发现这位资产阶级的美人带着一点儿果断的神情,在她看来,这种神情只有对一个结婚好几年的女人才相称。撇开这一点,她的娇小的身材倒显得非常苗条,她的眼睛,正像伦巴第人说的,看什么,就好像会跟什么说话似的。侯爵夫人没有等弥撒结束就逃走了。

第二天,那些每天晚上都到克里申齐家来的朋友,津津有味地谈起安奈塔·玛利尼又干了一件可笑的事。安奈塔的母亲担心她会干出什么傻事,只给她很少的一点钱使用,因此她把她父亲送她的一个精美的钻石戒指给了当时在帕尔马替克里申齐府装饰客厅的、大名鼎鼎的海依兹,请他画一幅台尔·唐戈先生的像。不过,她希望他在画上只穿黑衣服,不要穿教士服装。前一天晚上,小安奈塔的母亲在女儿的房间里发现了法布利斯·台尔·唐戈的一幅出色的画像,镶在最精巧的镀金框子里,在帕尔马近二十年来还没有看到过镀金镀得这样好的画框呢。这件事不仅使做母亲的大为惊讶,而且感到非常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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