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搜城(第2/3页)

交通管理员已经走到了车窗外。我摇下车窗,露出那种你妹妹在电话那头说个不停、你很抱歉但就是不能挂断电话的无辜表情。他敲了敲手表,我很笃定地点点头。

“我没什么好说的,露露。你自己好好想想。莉莉不是你女儿。”

我死死盯着手机。对交通管理员说了句“谢谢”,然后摇上车窗。一句话突然跃进我的脑海:我不是他女儿。

我停在街角一座加油站旁,从脚下翻找一通,拿出一册很旧的地图黄页,一边努力回想莉莉口中那条街道的名称。派摩尔,派克拉斯特,还是派克罗夫特?我用手指丈量了一下到圣约翰伍德的距离,走路十五分钟?肯定是同一个地方。

我拿起手机,搜索着街道名称和那个姓氏。找到了。第五十六号。我的内脏兴奋地纠缠在一起,油门一踩,便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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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相距不到两公里,莉莉家的房屋与莉莉前继父家却有着天壤之别。霍顿-米勒家所在的街道两旁,齐整地坐落着精致考究的白墙红砖住宅,红豆杉与似乎永远一尘不染的豪车不时点缀其间。而马丁·斯蒂尔家所在的街道看上去是那么杂乱无章,如同“化外之地”,到处蜷缩着毫无生气的两层建筑。这里近几年房价飞涨,但是从外部看去很难发现这一点。

我放慢车速,经过盖着帆布的汽车和打翻了的滚轮垃圾箱,终于找到一个停车位。旁边是一栋维多利亚式带阳台的小房子,这在伦敦很常见。我看着这房子,发现前门上的油漆有些脱落,门阶上放着小孩子用的喷水壶。求你了老天,她一定要在这儿啊。我默默祈祷,一定要安安全全待在这房子里面啊。

我锁好车,走上门阶。

屋里传来时断时续的钢琴声,重复着同一段旋律,声响含混不清。我犹豫片刻,按了门铃。琴声戛然而止,有人来开门了。

走廊上出现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一件伐木工人风格的T恤,牛仔裤,脸上还残留着前一天的胡碴。

“你好?”

“我想知道……请问莉莉在吗?”

“莉莉?”

我笑了,伸出手。“您是马丁·斯蒂尔,对吧?”

他打量了我一下。“可能是。你是谁?”

“我是莉莉的朋友,我在试着联系她。我想她可能在这儿,或者您可能知道她的下落。”

他皱皱眉头。“莉莉?莉莉·米勒?”

“嗯,是的。”

他拿手揉搓着下巴,瞥了一眼身后的门厅。“麻烦你在这儿等一下,好吗?”他走到走廊那头,对钢琴旁的人讲了些什么。接着他回来了,钢琴那边的人开始弹奏音阶,声音起初带着犹豫,接着变得有力起来。

马丁·斯蒂尔将门半掩。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好像要弄清楚我到底在问他什么。“不好意思,我有点不明白。你是莉莉·米勒的朋友?你到这里来是要干什么?”

“因为莉莉说过,她来找过您。您是——曾经是——她的继父?”

“严格来说不是,但还是算吧。很久以前了。”

“还有您是乐手?您以前总送她去幼儿园?但是你们还在联系吧。她跟我说你们俩还是很亲密,不顾她母亲有多反对。”

马丁眯缝着双眼看着我。“你叫……”

“克拉克。露易莎·克拉克。”

“克拉克小姐。露易莎。从莉莉·米勒五岁起,我就没有见过她了。塔尼亚跟我分手的时候,觉得切断一切联系对谁都好。”

我盯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压根没来过这儿?”

他想了想。“她来过一次,几年前。但当时时机不太好。我们刚有了孩子,我在教他。说实话,当时我真不知道她想要我做什么。”

“所以从那时起你就没见过她,没和她说过话了?”

“只有那一次,很短的见面。其他就没有了。她还好吧?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屋里还在继续弹奏着钢琴。哆来咪发梭拉西哆。哆西拉梭发咪来哆。逐渐升高,逐渐降低。

我挥挥手,倒退着走下门阶。“没事,没事。是我搞错了。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又一个夜晚,我开车满伦敦寻找,不接特丽娜的电话,也不查看理查德·帕西瓦尔发来的邮件,就算他在上面标注了“紧急”和“私人”。我一直开下去,直到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灯光而变得红肿。我忽然意识到,很多地方我都曾走过,而且我已经没钱加油了。

午夜过后,我开车回家,向自己保证要收好银行卡,喝杯茶,让眼睛休息半小时,然后再次上路。我脱掉鞋子,烤了点吐司,却吃不下。咽了两片止痛药后,我躺在沙发上,大脑飞速盘算着。还有什么是我没想到的吗?肯定有什么线索。我觉得自己的大脑疲惫至极,乱作一团。我的胃始终焦虑地纠结着。还有哪些街道是我没去过的?她有没有可能去了伦敦以外的地方?

别无选择了,我告诉自己,必须报警。就算警察觉得我愚蠢,小题大做,也好过她孤身遇险。万一真的出事了呢?我躺在沙发上,闭上双眼,提醒自己只歇五分钟。

三小时以后,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惊醒,立即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一时间晕头转向,不知身在何方。接着我看到了身边闪着光的手机屏幕,忙把它拿到耳边。

“你好?”

“我们找到她了。”

“什么?”

“我是山姆,我们找到莉莉了。你能来一趟吗?”

夜晚,整个伦敦陷入疯狂。英格兰队刚刚输掉了一场球赛,心情不佳或因借酒浇愁而受伤的人比比皆是。没人注意到两把椅子外的角落里那个睡着的瘦弱身影,她的兜帽遮住了脸。直到验伤的护士到现场挨个检查,才有人摇醒这女孩。她不情愿地承认,待在那里,只是因为那里暖和、干燥,又安全。

护士盘问她时,山姆正带着一个有呼吸问题的老太太进来,一眼便看见了她。他悄悄嘱咐值班护士不要放她走,然后趁莉莉没看见自己,匆忙跑出去给我打电话。在快步冲进急诊室的路上,他向我解释了上述的来龙去脉。

候诊区的人总算少了些,发烧的孩子舒适地和父母待在隔间,酒鬼都被送回了家,只留下中毒者和被利器刺伤的伤员。夜已深。

“她们给她弄了点茶。她看上去憔悴不堪。能这么安心坐着,我觉得她应该挺高兴的。”

我看起来肯定异常焦虑,因为他又补充了一句:“没事的。她们不会让她走。”

我在走廊上连走带跑,山姆大步流星与我并肩前行。我看见她了。她似乎比原来瘦小了些,头发编成乱糟糟的辫子,纤细的双手捧着一个塑料杯。一位护士坐在莉莉身边,正处理一堆文件。等看见山姆,护士脸上露出温暖的微笑,起身要走。我发现,莉莉的指甲里全是黑糊糊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