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幕间(第2/2页)

“还是喝威士忌吗?”

“不,今晚已经晕乎乎了,就喝点啤酒吧。不过,离烂醉还早,哈哈哈……”

江田笑得前仰后合,脸上布满皱纹,用手帕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那言谈举止,谁见了都会认定他准是吉冈的帮闲。虽然两人的年纪不差上下,但江田大部谢顶的脑袋上的头发稀疏鬈曲,他在吉冈管理的公司股票部门是一个科员,在举办宴会、游园会之类的活动时负责接待,因此与营业股长吉冈一样,在花街柳巷中有点名气。不论到哪儿,只要通报说是某公司的江田先生,人们就知道是这位贪杯好酒、天真无邪的爱打趣的人,艺妓自不必说,连茶馆里的女招待对他也不见外,不时讲些颇为失礼的话,江田对此却从不光火。女人们越是轻侮、戏弄,他越发忘形,把自己作践成一个不值一钱的人。然而,据说他家已有三个孩子,大女儿已到了该找婆家的年龄。

“你说的难得的故事是什么呀?”一手端起男侍送来的啤酒,江田摆出一副迫切想听的样子,强调说,“莫非又瞒着本人交上新的桃花运了?哈哈哈哈。”

“我倒宁可是那样。”

“哎,听上去这可是罪过哟!”

“江田君,你可别笑话我。今晚我首次对一个女人着迷。”说毕,吉冈朝四下望了望,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两三个男侍在远处的一角凑在一起聊天,一眼望去,只见铺着白布没有食客的餐桌上的西洋花草,在电灯光的照射下显得特别光鲜亮丽。

“江田君,这可是真实的正经话。”

“嗨,我这不是在洗耳恭听吗?”

“不行,老跟你说笑……要讲点正经的就这么难。刚才我在楼道里偶然遇到的。”

“嗯。”

“还是我上学那阵结识的女人。”

“是大家闺秀吗?当了谁的太太啊?”

“太性急了!不是良家女,而是艺妓。”

“是艺妓啊。如此说来,这方面的修行你开始得还挺早嘛!”

“她是我有了这方面的嗜好后最先遇到的艺妓,当时名叫驹三。对了,我跟她玩了一年,正热乎时我从学校毕业,又立即要去留洋,我想当时对彼此的关系作了妥当的了结才分手的。”

“嗯嗯。”江田毫不惋惜地大口大口地抽着吉冈送的金嘴儿香烟。

“事隔七年,她又在新桥复出了,说是现在叫驹代了。”

“驹代……她家住哪儿?”

“只是打听了她的名字,至于是自己开店还是举债偿还均一无所知。”

“暗地里向其他人打听一下,马上就会搞明白的。”

“总之歇手七年又复出重操旧业总会有点原委的。其实我很想知道迄今为止是什么人在关照她。”

“你审查得真够仔细的。”

“没法子,这种事最重要的是一开始就弄明白。不知道是朋友的女人就出手勾引,搞上后遭人嫉恨,这种事不是常有嘛。”

“事情进展神速,鄙人也不可磨蹭。反正先去见识一下本人。她现在哪儿?在包厢里吗?”

“就刚才在走廊里见到的,不知道她在哪里。”

“回去时总得去个什么地方吧?到时我陪着你,也好让我从容地鉴定一下。”

“那就拜托你了。”

“力次快成祇王妓女(1)了,真可怜呀……哈哈哈哈。”

“对她来说这算得了什么,你也知道,我对她一直是关照的。就是我不去,她手下还有四五个艺妓,有固定的相好应酬,没什么可犯愁的。”

有客人毫不顾忌地大声说着从走廊里走入餐厅。吉冈听到后停下话头。舞台上传来紧锣密鼓声,好像正在上演武打戏。

“喂,茶房,结账……”

吉冈从座椅上站起身来。


(1) 祇王为《平家物语》中的人物,京堀川的妓女、能歌善舞的白拍子舞女。失去平清盛的宠爱后削发为尼,与妹妹祇女和母亲隐居嵯峨祇王寺。此处指被遗弃的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