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3页)

“我不明白你到此地来干什么了,你看样子好像并不疲倦。”韦马希终于发言了,他说的是欧洲。

“得啦,”斯特瑞塞尽可能和他意见一致,“我想在开始我的欧洲之旅后,我还不觉得厌倦。可是在动身之前,我确实是累惨了。”

韦马希抬起他那双忧郁的眼睛。“你差不多和平常一样吧?”

他提的这个问题并不表示他的怀疑,而是似乎包含了一个恳求,希望对方不折不扣地讲实话。在我们的朋友听来,这不啻米洛斯的声音。在内心深处,他向来认为米洛斯的声音和乌勒特的声音迥然不同,尽管他从来没有敢说出口。他感到只有前者才真正属于传统。过去因为某种原因,这声音时常使他陷入暂时的困惑之中,此时因为另一种原因,他突然又再度陷入困惑之中。不能小视的是这种困惑使得他含糊其辞。“你这样说对一个想方设法来见你的人恐怕不公平吧。”

韦马希漠然地盯着盥洗架,默不作声,这个米洛斯的化身似乎以这样的态度来接受来自乌勒特的出乎意料的恭维。斯特瑞塞又一次感到自己代表了乌勒特。“我的意思是说,”他的朋友接着又说,“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像过去那样难看,比我上次看到你的时候要好得多。”可是韦马希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他所说的那张脸上,这似乎出自礼貌的本能。而且当他盯着脸盆和罐子的时候,他所说的话的分量似乎要重一些。他接着又说:“你现在要胖些了。”

“我想怕是长胖了些,”斯特瑞塞笑着说,“一个人能吃就能长胖,我不仅能吃,而且还撑着肚子吃。我在船起航时累得要死。”他的话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高兴。

他的同伴回答道:“我在到达时累得要死。我到处寻找一个合适的休息地方,结果弄得筋疲力尽。斯特瑞塞,我现在终于能在此地对你说这些话了,真是一大快事,但我不知道我是否是一直等到今天才说,因为我在火车上已经对别人谈过这些了。事实上,诸如此类的国家并不是我所喜欢的那一类国家。我在这儿见到的任何一个国家都不适合我。我并不是说这地方不美丽,或者名胜古迹太少,问题是我在哪儿都觉得格格不入。我认为这是我难以长胖的原因之一。别人却以为我会发福,可是至今我毫无迹象。”说到这里,他显得愈加恳切,“嗨,我想回家了。”

他的双眼直视着斯特瑞塞的眼睛,有些人在谈论自己的事情时爱盯着对方的眼睛,韦马希就是这样的人。这使得他的朋友也能面对面地瞧着他,从而马上在他的心中产生极佳的印象。“对于一个特意来见你的人,你这番话太温馨了。”

听到这话,韦马希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显得神情凝重。“你特意到这儿来,是不是?”

“总的说来,是这样的。”

“根据你写信的方式,我猜到背后还有其他原因。”

斯特瑞塞嗫嚅道:“在我想同你见面的愿望的后面还有其他原因?”

“你之所以筋疲力尽是因为其他原因。”

因为心中有顾虑,斯特瑞塞微笑得不那么灿烂,他摇摇头说:“所有的原因都包含在其中了!”

“有没有什么使你特别感到烦恼的原因?”

我们的朋友终于愿意交底了。“是的,有一个。我这次来与某件事有着密切的关系。”

韦马希等了一会儿,说道:“是不是因为过多地牵涉隐私而不愿意提及?”

“不,对你来说,不存在隐私问题。只是此事有点复杂。”

“得啦,”韦马希稍等片刻又说,“我在这个地方可能会变成傻子,不过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变糊涂。”

“哦,我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只不过不在今晚。”

韦马希的姿势愈显僵硬,他把双肘抱得更紧。“为什么今晚不告诉我,要知道我可能睡不着。”

“因为我睡得着,我亲爱的朋友。”

“那么你还烦恼什么?”

“就因为这个,因为我能一气睡上八小时。”

斯特瑞塞又指出,韦马希之所以长不胖,是因为他不愿意睡觉。听他的朋友这样说,韦马希表示愿意接受朋友的意见,准备上床睡觉。斯特瑞塞则稍带强制性地帮助韦马希就寝,他调低灯光的亮度,把毯子给韦马希盖好,感到自己在两人关系中的分量又有所增加。韦马希就像住院的病人那样盖得严严实实,一直盖到下巴,黑压压的一大团,整个形象显得简单得不自然。斯特瑞塞满怀怜悯地照料着他的朋友,心中颇为受用。后者从被子下问道:“她真的是在追求你吗?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斯特瑞塞为朋友考虑问题的思路而感到不安,然而他却试图利用韦马希的问题的暧昧性。“你是不是问我出来的原因?”

“你感到烦恼的原因,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大家都认为她追你追得很紧。”

斯特瑞塞一贯说老实话。“哦,我想你认为我是在名副其实地躲避纽瑟姆夫人?”

“嗯,我不知道你在干啥。斯特瑞塞,你是一个有吸引力的男子,”韦马希说,“你自己明白,楼下那位女士对你怎么样,”他随意地说,语气半含讥讽,半带焦急,“除非是你在追求她。纽瑟姆夫人也在这边吗?”提到这位夫人时,他似乎流露出一种可笑的畏惧感。

这使得他朋友偷偷地微笑了一下,“哦,没有,谢天谢地,她正待在家里,平安无事。她本来想来,可是最后还是没有来。我代表她来这儿,而且是为她办事而来的,你的猜测没错。你由此可知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

韦马希还是只能看到表面上的东西,“包括我刚才提到的那个特殊关系?”

斯特瑞塞在室中又踱了一圈,他拉了一下同伴的毯子,最后走到门口。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护士,在把病人的所有事情安排停当后,才获得了休息的权利。“其中牵涉的事情太多,一时无从谈起。可是你别担心,我会一五一十全告诉你的。你可能会像我一样,觉得漫无头绪。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会随时请教你,并且十分重视你对这些问题的看法。”

韦马希并没有直截了当地接受他朋友的赞扬。“你的意思是说你不相信我们会在一起?”

“我只是看到了这种危险性,”斯特瑞塞长者似的说道,“因为听见你闹着要回去,所以我觉得你很可能会犯错误。”

韦马希一声不吭地听着,就像一个遭到指责的大孩子。“你要我做什么?”

斯特瑞塞问过戈斯特利小姐同样的问题,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语调是否一模一样。可是他至少能做出更为明确的答复:“我要你马上和我一块儿到伦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