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3页)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斯特瑞塞马上回答道,“你没有把它当成一回事?你应该清楚,不管你怎样对待我,结果都完全一样。”

“得啦,”她说,看来她很勇敢而且理性地面对这一威胁,“唯一重要的是你能和我友好相处。”

“嗨,可惜我不会!”他立即回答道。

这使她再次闭口,但她振作起来,尽量高兴地说下去:“你能否同意和我暂时保持良好关系,就当你做得到这一点?”

他看得出来她已决定委曲求全,同时他产生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仿佛她站在低处,正抬起那双美的眼睛恳求地望着他,他觉得他本人好像站在窗边,而她则站在街上。他让她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感到没有什么可说的。一瞬间,他觉得十分悲哀,好像有一股冷风扑面而来。“我所能做的,”末了他说,“只是听你讲,就像我对查德保证过的那样,是不是?”

“唉,”她迅速回答道,“可是我想问你的,并不是纽瑟姆先生心中所想的那些。”他看得出来,此时的她好像敢于冒任何风险。“这是我的想法,而且完全不同。”

事实上斯特瑞塞听了这话后颇感不安,但同时也感到十分兴奋,因为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嗯,”他挺客气地说,“我刚才也在想你有你自己的想法。”

她仿佛仍然在仰望着他,不过已变得沉静得多。“我也知道你这样想,这样我就更有把握了。由此可见,”她接着说,“我们俩能相处得很好。”

“哦,可是我觉得我根本不可能答应你的请求。我对此不了解,我怎么能答应呢?”

“你完全没有必要了解。你只要记住就行了。只要你觉得我相信你就成,而这算不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她莞尔一笑,“这只是一般的礼貌而已。”

斯特瑞塞长时间没有说话,他俩又面对面地坐着,彼此都感到有几分尴尬,情况正如同那位可怜的太太向他表白真心之前那样。斯特瑞塞此刻觉得她挺可怜,显然她遇到了麻烦,她乞求他的帮助只能表明这麻烦还不小。可是他爱莫能助,因为这不是他的错。他什么事也没有做,然而她只用了举手之劳,便使他们的相遇变成了一种关系。严格说来,促成这种关系的因素不仅包括内因,还包括外因。所谓外因就是围绕他们的那种气氛,那宽敞、清凉而雅致的房间,室外的一切以及院子中传来的声响,第一帝国时代的家具,珍品橱中的纪念品,以及其他远离现实的东西;近在身边的东西则包括她膝上那双紧紧握住的手,以及她定睛注视时脸上那毫无矫饰的表情。“你在我身上寄托的希望当然比你表达的要大得多。”

“哦,我所表达的已经够多了!”她听后笑着说。

他发觉此时自己简直想对她说,她正如巴拉斯小姐形容的那样,实在是妙极了。然而他还是控制住自己,改口说道:“你应当告诉我,查德是怎样想的?”

“他的想法和所有男人的想法一样,也就是说,把一切责任都推给女人。”

“女人?”斯特瑞塞缓缓重复道。

“他喜欢的女人。而且他推卸责任的程度正好与他喜欢她的程度成正比。”

斯特瑞塞明白她的意思,然而他突然问道:“你喜欢查德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我喜欢他到爱屋及乌的程度,包括你在内的他所有的朋友我都喜欢。”但她很快就转移话题,“我一直如履薄冰,仿佛我们的成败完全取决于你对我的看法,”她又继续巧妙地说道,“我甚至现在还在鼓足勇气希望你不至于认为我是一个令人受不了的女人。”

“不管怎样,”他随即说道,“我对你的印象显然不是如此。”

她对此表示同意。“嗯,既然你并未否定你将像我所请求的那样,稍微关照一下我……”

“你就准备下结论了?真是好极了。可是我并不了解他们,”斯特瑞塞接着说,“我觉得你的要求远远超过了你的需要。我将要做的对你来说到底可能有多少坏处?而对我自己来说又到底会有什么好处?我能够使用的手段已经用尽了。你的恳求实在是来得太迟了。我已经做了我可能做的事,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

“好,幸好如此!”德·维奥内夫人笑道,“纽瑟姆夫人可没有想到你只能做这么一点点事情。”她又以另一种语调补充道。

他略微踌躇一下,接着又说道:“对啦,她现在该这样想了。”

“你的意思是……”她也说到一半就停下来。

“我的意思是什么?”

她依然不肯直说。“如果我触及这方面,请原谅我。不过假如我想说一些平常不说的话,我想我还是可以说吧,是不是?此外,我们也应该知道这方面的情况。”

“知道什么?”他追问道,仿佛她在旁敲侧击之后依然不肯把话说清楚。

她终于鼓足勇气把话说出口:“她已经对你感到失望了吗?”

后来当他回想起自己当时如何简单而平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时,他不禁感到惊讶:“还没有。”听起来他好像是感到失望,因为他原来以为她的问题会更加出格。可是他又继续说道:“是不是查德曾经对你这样说过?”

显而易见,她对他的态度感到颇为满意。“如果你的意思是我们曾经谈到过这一点,那是肯定的。可是这与我想见你的愿望一点也没有关系。”

“想判断一下我是属于哪一类男人,也就是说女人们……”

“说的完全对,”她大声说道,“你这棒极了的先生!我的确在判断,我一直在判断。一个女人不能不这样。你是安全的,你没有理由会感到不安全,如果你能相信我的话,你就会快活得多。”

斯特瑞塞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发现自己说话的腔调带有玩世不恭的味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尽力使自己相信这一点,”他大声说,“可是令人惊奇的是你已经知道了!”

哦,她倒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你应该记得,在我还没有见到你之前,我就通过纽瑟姆先生对你多少有些了解了。他认为你是个坚强有力的人物。”

“嗯,我能承受任何压力!”我们的朋友很快插嘴说道。听他这样说,她颇有深意地嫣然一笑,其结果使他明白了她是如何理解他这句话的。他明白这句话泄露了他的底细,但是事实上他的所作所为无一不在泄露他的底细,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有时他认为自己在牵着她的鼻子走,在强迫她屈从于自己的意志,这样想倒是令人愉快的。可是他现在这样做无异于使她明白自己已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尽管还不深,但它未来的走向如何,不是将完全取决于她吗?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她使这种关系变得愉快,他肯定也不能。他从心底里感到她在那儿,在他的面前,离他很近。她在他的脑子里留下了极其鲜明生动的印象,他觉得她属于那种他曾经经常听说,经常读到并想到但却从未遇到过的稀有的女人之一。只要一遇到她,一见到她的面容,一听到她的声音,只要有她这个人在场,这种相识就会发展成友谊关系。他发觉纽瑟姆夫人并非这一类女人,她在场时的影响要慢慢才能发挥出来。此刻面对着德·维奥内夫人,他深感自己对戈斯特利小姐的原始印象未免太简单化了。她肯定是一个迅速成长的例子,然而世界是这么大,每天都会学到新的东西。不管怎样,甚至是在更陌生的人中间,也存在着种种关系。“当然,对于查德那种大师般的手法,我正合适,”他迅速补充说道,“他利用起我来并没有什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