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幸中的万幸(第2/3页)

第三个病人是25岁的B.P.,她已经住院两年半,住院的原因是“宗教幻想”“过度手淫”以及“同性恋倾向”。当外祖父吸出沟回后,她开始呕吐,除此之外,手术还是很顺利。

他的最后一个手术者叫M.D.,她是个“偶尔缄默”并且有“积极性幻觉”的25岁女性。她在术后也呕吐了。

为了评估这些沟回切断术后续在心理上的影响,外祖父借鉴了康涅狄格额叶切除合作委员会的条款。在病人手术后的不稳定时段,外祖父会找五个人来记录每一个病人病情的改善程度,用-1分到+4分来评估这种程度,并且最后集合他们的意见。这五人分别是疗养院的住院医生、护士长、监管员、住院助理以及外祖父自己。有时候病人的亲属也可以参与记录。得分为-1表示病人恶化了,而正分数就代表不同程度的好转。最高的为+4分,这个分数是给那些完全可以出院的病人准备的。

他发现一般而言,沟回的损伤似乎不会产生太多消极或积极的影响。他进行手术的五个病人中,有四个都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得分分别是0、0、0、1.唯一的例外是病人I.S.,这个女人由于外祖父电烙器的滑脱,受到了更深层的中脑结构上的意外损伤。术后的头八小时里,I.S.一直在昏迷中,手脚都在持续地抽搐。她的痉挛症状在一周后消失了,不过,她的“植物人状态与孤僻”仍然持续了两个星期。

而在一个月之后,她的情况突然开始明显地好转。五个月后,她的情况已经好转到足够离开疗养院回家了。她的评价结果是+4.

外祖父继续着他的实验,深入推进到人类大脑的未知领域。1950年12月14日,那是个周四的上午,外祖父头一次进行了完整的内侧颞叶切除术。这是一种比沟回切除术“范围更大的切除术”,沟回切除只是这个更猛烈手术的前奏。不过两个手术的设置很相似。外祖父用同一个环钻打开病人的头盖骨,用同一个压板撬起了她的额叶,用同一个抽吸器吸出了病人的灰质,再用同一个定制的电烙器把它烙住。不过,不同之处在于,这一次在损毁掉沟回以后,他接着吸出了病人的杏仁核和大部分的海马体。虽然,又是烧毁又是吸出,这种混乱的过程令事后检查没办法确切知道他到底切除了什么,不过他还是能基本估计到自己切除了什么,外祖父发现他切掉了两边脑叶各12.5克的脑组织,也就是总共25克。25克重量是大约两汤匙的水。然而,他想要回答的问题更多在于性质,而非数量。

也就是说,那25克脑组织和其中亿万的神经和突触联结,到底起了什么作用?

他曾经阐释了一种合理的思路,顺着这种思路他把目标放在了内侧额叶上,指出解剖学研究表明了内侧颞叶和额叶之间存在一种“十分紧密的机能联系”。因此他继续推理,为什么不能沿着这些自额叶到内侧颞叶的联结,考查内侧颞叶是不是导致疯狂的根源?他提出保罗·布西对猕猴进行的麦斯卡林实验,猕猴的颞叶在被切除以后表现出了一种“温顺”。外祖父解释道,这些“先前所报告出来的那些接受了额叶切除术的动物的行为改变,正是最初的启发”,启发他去探索,同类手术会给人类带来什么影响。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给女人带来什么影响。外祖父跟大多数脑叶切除的实施者一样,他们手术的对象大多是女性。这种性别差异性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但是有必要指出一点,脑叶切除的临床效果(包括驯良、被动和顺从)跟当时很多人心目中的女性理想特质刚好契合。

同样在那个周四,外祖父在完成他的第一个内侧颞叶切除术后,他又做了另三个。

第一个病人名叫V.M.,她是一位“有破坏性、攻击性并且吵闹”的28岁女性,她“从1946年开始住院,没有接受过休克治疗”,她的攻击倾向常常需要“冰镇和隔离”(“冰镇”是疗养院对冰袋镇定疗法的简称,这是一种镇定疗法,即把病人紧紧裹在一个浸湿了的冰冷被单里)。手术之后,V.M.立马开始呕吐,然后变得焦躁不安,并且蜷缩了起来。她表示“希望自己静静”。外祖父写道,之后他又加了一句,手术的最终效果让她变得“更加幼稚”,并且出现“有更多自伤倾向”。她的好转分数在0到1分之间。

还有一位病人叫E.S.,她是一位38岁的病人,有着“心理缺陷伴精神病”,并且还患有癫痫,外祖父对她做出如下描述:“冲动、攻击性、阻抗、抱怨,并且以一种胎儿的姿势蜷缩在椅子上。”她也在手术后呕吐了,并且在康复期的头一个月里,经历了七次癫痫的大发作。然而在接下来的一年里,这些癫痫症状在“数量和强度上”开始稳步好转。她的行为问题也有所改善,到1951年底,她不再需要全时段隔离,“她的攻击性也有轻微好转”。她最后的评分是+1分。

还有一位58岁的病人G.M.,尽管“休克疗法给她带来了暂时的改善”,但是,在很大程度上,她依然有着“恶化的病情、脏乱的卫生情况、攻击性、冲动性”。内侧颞叶被切除后,她经历了一种“伴随婴儿式话语的情感性退行,”但变得“愉快”了一些,并且“不再有那么强的攻击性”。然而,她显得很苍老,且仍然出现“积极性幻觉”,她的得分为+1分。

跟沟回切断术一样,内侧颞叶切除术的初步结果也是不确定的。在外祖父可以评估手术所承诺的疗效之前,或者开始回答比如内侧颞叶有什么机能这种更为宏观的问题之前,他还有更多工作要做。像大多数的实验一样,外祖父认为工作的研究样本越多越好。数量再多都不算多。幸运的是,外祖父并不缺资源。脑叶切断术的受欢迎度还在飙升——就在前一年,1949年的12月,埃加斯·莫尼兹的发明获得了诺贝尔医学奖。因此世界各地的疗养院负责人依旧在对他们的病人进行无限制的外科手术。到了20世纪50年代,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术方法都被发明了出来,它们分别针对大脑的不同部位:额叶皮质局部切除、脑回切除、扣带回切除以及被膜切除。诺贝尔奖组委会为外科手术戴上了高贵的桂冠,这也就表明这个领域未来的突破会带来专业上、治疗上、科学上的红利。对于外祖父这样野心勃勃的多面手而言,这种诱惑难以抗拒。

在他进行了头四个内侧额叶切除手术后的几周内,他又做了十台手术:

病人 B.B.

病人 C.G.

病人 A.G.

病人 A.R.

病人 G.D.

病人 R.B.

病人 D.B.

病人 M.S.

病人 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