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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待着。我走到窗口。我坐在床上。我躺在床上。我又走到窗口去。最后,我开始看那两本小册子。两本都是用法文写的,第一本还显然装订过,上面留有钉孔和锈迹。

理性学会

我们,巴黎各大学医学院的医生和学生,声明自己坚信:

1. 人只有靠理性才能取得进步。

2. 科学的第一任务是从公众事务和国际事务中消灭任何形式的非理性。

3. 不论是家庭、社会集团、国家、种族,还是宗教,坚持理性比坚持其他任何理想更重要。

4. 理性的唯一界限是人的界限,一切其他的界限都是非人性的表现。

5. 世界的好坏取决于构成它的各国状况的好坏,国家的好坏取决于组成国家的各个个人状况的好坏。

6. 一切同意这些声明的人都有责任加入理性学会。

在下面的表格上签字即可成为本会会员。

1. 我保证将年收入的十分之一作为会费缴纳给理性学会,以推进其各项目标的实现。

2. 我保证在自己的生活中时时处处推行理性。

3. 我永远不屈服于非理性,无论会产生什么后果;在非理性面前,我绝不保持沉默或无动于衷。

4. 我承认医生是人类的先锋。我将竭尽全力了解自己的生理和心理,并依据这些知识理性地支配自己的生命。

5. 我庄严承认自己的第一天职是永远坚持理性。

人类兄弟姐妹们,上一个十年,非理性造成了疯狂的血腥大屠杀,我们呼吁你们参加到反对非理性暴力的斗争中来,帮助我们的学会在这个世界上发展壮大,去对付牧师和政客的阴谋诡计。我们的学会将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学会。立即行动起来吧,争取做这场斗争的先锋!

很久以前,有人在最后一段涂上了一个大字:狗屎。

从一九二〇年以来所发生的情况来看,我认为,正文和评论两者都带有感情色彩,就像原子弹爆炸的时候两个小孩子还在打架一样。本世纪中期,对冷静的清醒和疯狂的亵渎,对过分聪明和过分愚笨,我们同样感到厌倦。出路在别的地方。语言,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已经失去了力量,它像雾霭笼罩着行动的真实,起着歪曲、误导、阉割的作用。至少是自从希特勒和广岛以来,人们就把它看成是云遮雾罩的东西,是毫无价值的上层建筑。

我凝神聆听屋里屋外有什么动静。到处一片寂静。我拿起另一本装订的小册子。发黄的纸,老式的铅字,肯定是战前的货色。

论与其他世界交往

哪怕是到最近的恒星上去,人也得以光速飞行几百万年。即使有了光速飞行手段,人的寿命有限,也无法往返宇宙中其他有人居住的星球。我们也无法通过其他科学手段,比如巨型日光反射信号器或无线电波,与他们交往。因此,在我们短暂的一生中,我们永远是孤立的,或者,从表面上看是孤立的。

我们曾为发明了飞机而激动过,可是飞机又有何用!凡尔纳和威尔斯等作家大写居住在其他星球上的奇异生物,他们的小说是多么可笑!

但是毫无疑问,宇宙中还有其他的行星绕着其他的恒星转,生物也遵循着宇宙的规则,宇宙中存在生物,他们同我们一样由进化而来,和我们有着相同的抱负。难道我们就注定永远不能与他们交往吗?

只有一种交往方式对时间没有依赖。有些人否认这种方式的存在。但是符合规范的科学证据可以证明,在许多情况下,思想在形成的那一刻就被传送出去。在某些原始文化中,——例如萨米人[45]——这种现象司空见惯,被普遍接受,成为日常生活中的一种方便手段,就像我们在法国使用电报或电话一样。

并非所有的能力都要我们去发现,有些只是恢复的问题。

与其他世界的人类进行交往的手段只有一个:排除万难,攀上星斗。

有意识的生物潜在的意识同步性,其工作原理和比例绘图仪一样。这里手一画,那里副本就出来了。

这本小册子的作者不是唯灵论者,对唯灵论也不感兴趣。几年来他一直在正规医学科学的边缘上对通灵现象和其他现象进行调查。他的兴趣是纯科学的。他一再重申,他不相信超自然力,不相信古传秘术,不相信赫尔墨斯神智学或其他诸如此类的歪门邪道。

他认为,已经有比我们更先进的其他世界在试图与我们交往;我们高尚而有益的思想行为,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表现为道德心、慈善行为、艺术灵感、科学天才,其实都是对来自其他世界的通灵信息的一知半解而获得的。他相信,缪斯并非富有诗意的虚构,而是古人对科学现实的真知灼见,值得我们现代人好好研究。

他恳请公众增加投入,通力合作,对通灵及其相关现象进行研究。首先,他恳请更多的科学家来从事这一领域的研究。

不久,他将公布有关不同世界之间相互交往可行性的直接证据。请注意巴黎报纸上的通知。

我有生以来从未有过通灵的经历,而且我想,我首先与康奇斯产生心灵沟通是不大可能的事。如果其他世界有好心人试图向我灌输高尚行为和艺术天才,那么他们是彻底失败了,不仅在我身上失败,而且在我的多数同时代人身上也都失败了。另一方面,我开始理解为什么康奇斯说我是精神的了。它是一种逐步削弱抵抗力的过程,是在做准备,为第二天晚上即将上演的假面剧中无疑会是更奇怪的一幕“实验”。

假面剧呀假面剧,它让我心醉让我忧。这出假面剧像一首费解的诗——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它不仅自身费解,而且为什么会写出这样一个假面剧则更加费解。晚上,我产生了一种新的看法:康奇斯想再现他自己失去的世界,而且出于某种原因,他选中我扮演年轻时期的他。我充分注意到,我们的关系,或者说我的地位,已经又改变了。我早已从客人转变为学生,现在我不安地感觉到自己被摆布成了笑柄。他显然想让我搞不清他性格中互相冲突的各个方面之间的必然联系。他在弹奏巴赫作品时所表现出来的人性,他自传中的某些方面尽管经过修饰美化,但都被他在其他地方表现出的怪异行为和不善削弱、抵消了。这个情况他一定是知道的,因此他一定是想把我搞得晕头转向。的确叫人晕头转向,因为他放置那些“奇”书“奇”物给我看,让莉莉在夜间出现,现在夜里又出现了神话人物,这一切都有非同寻常的含义,应该看成是一种圈套,我无法装出自己尚未落入其中。但是我越想就越怀疑比利时伯爵的真实性……无论如何,康奇斯口中的伯爵故事的真实性很值得怀疑。他只不过是康奇斯本人的替身。德康也许具有某种类比真实性,但绝非真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