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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此不解。”

“不必担心。很快你就会明白。还有另外一件事。朱莉曾经对你说过,她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过夏天,她说的是实话,不是谎言。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也是个受害者。”

“但她同时也知道内幕?”

“是的,但是……她也得摸索着走过这个迷津。我们过去全都经历过了。乔,还有其他每一个人,全都一样。我们都知道个中滋味。不知所措、遭到遗弃、怒不可遏,但是最后我们都认为值得。”

我们背后,闪电频繁掠过,几乎没有间断,把大片天空都照亮了。东边五十英里外的群岛,在电光闪烁中现出惨白的轮廓,转瞬又消失了。空气中有浓重的雨的气味,凉风一阵紧过一阵,雨就要到了。我们疾步穿过村子。偶尔可以听到关百叶窗的声音,但是周围似乎空无一人。

“是什么样的实验呢?”

出乎意料的是,她突然停下了脚步,让我转身和她面对面。

“尼古拉斯,第一,你仍然是我们最有趣的对象。第二,你的一切秘密反应、感情、猜测……甚至包括你对朱莉都不提及的一切事情……对我们来说都极为重要。我们有几百个问题要问你。但是我们不会事先给你解释一切,因为那样做会破坏问题的有效性。我希望你再耐心等待一两天。”

她的眼神非常坦率,坦率到让我不敢正视,只好低下头。

“我这个人很缺乏耐心。”

“我知道,我们会问得很多,但是我们对你的合作会很感激的。”

我仍然不表示接受,但也不再和她争辩。我们又开始往前走。她一定是感觉到了我的桀骜不驯,没走出几步就开始透露了一些情况。

“我给你一点线索。莫里斯毕生专门研究精神病妄想症状的特性。”她把双手插进口袋里,“精神病学对问题的另一面越来越感兴趣——精神正常的人为什么正常,他们为什么不会把妄想和幻觉当真。如果你把意图都向精神正常的实验对象解释清楚,让他知道你要对他说的一切都是为了骗他,这项研究显然就难以进行下去了。况且本次实验的对象还是个精神十分健全的人。”我不吱声,她接着说,“你一定会认为我们是在医学道德问题上走钢丝。我们……对这个问题很清醒。我们之所以这样做的理由是,像你这样精神正常的人现在暂时受点委屈,但是将来有一天可能对病情严重的人会大有帮助,也许比你所能想象的要大得多。”

我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了几步。

“今天晚上的妄想计划是什么呢?”

“我是你最后一个真正的朋友。”她立即又补充了一句,“这并不全是假的,起码我是在扮演一个朋友的角色。”

“我不会吃你这一套。”

“我们并不期望你真相信。”她又给了我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如果你能想象下棋,但不是为了要赢……只是想看一看对方有什么招数。”

“莉莉和罗斯那一套全是胡说八道。”

“名字只是一个玩笑。塔罗牌中有一张王牌叫魔术师、巫术师……可以随机应变。他的两个传统标志就是百合和玫瑰[89]。”

我们经过旅馆,来到主港口周围的小广场。闪电一来,关闭的临街百叶窗突然变得十分耀眼,好像是舞台上的背景……她开始向我透露的情况也像闪电:瞬间仿佛看清了一切,但很快又回到疑惑不解的黑暗之中。但是真正的闪电带来的光明已经开始战胜黑夜。

“朱莉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

“她的感情生活——我想她一定告诉过你。”

“她上过剑桥大学?”

“是的。她和安德鲁的恋爱真的是一场灾难。我知道她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我认为到这里来对她会有帮助。莫里斯被孪生姐妹的潜在价值所吸引。这是另一个原因。”

“你们刻意安排让我爱上她吗?”

她稍有迟疑:“从实验意义上说,我们在实验过程中没有任何‘刻意安排’的东西。你可以强迫别人做很多事情,但是你不可能强迫人家产生性吸引或者不产生性吸引。”她望着地面上的鹅卵石,“那是即兴表演,不是预先策划好的,尼古拉斯。如果你喜欢,我们也可以让实验对象和实验者享受平等待遇。你甚至可以参与制定迷津的内容,其实你已经这样做了,只是你没有充分意识到罢了。”又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她轻声说,“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朱莉对星期天发生的绑架一点也不高兴。其实我们根本不知道她会那样做,直到事情发生了才恍然大悟。”

我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那天我们一起在户外用餐之前,以及后来的种种情况,都表明朱莉很不愿意让我去看那条件恶劣的地下藏身之所。最后几乎是我强迫她带我去的。

“在现实生活中,我能得到她姐妹般的认可吗?”

“你应该满足她作为少女的最后要求。”她马上补充道,“我可得说几句刻薄话了。安德鲁很聪明,也很敏感,但患有性欲错乱症。他们之间出现了令人尴尬的问题。她需要有一个人……”我看见她的嘴弯成曲线状。“我的纯临床判断是她已经发现了他的问题。”

我们沿着一条小巷顺坡而上,走向以前曾被用作刑场的广场。

“老头对我讲述的他过去的一切,全都是杜撰出来的吗?”

“我们很想先听听你的猜测和结论。”

“但是你知道事实真相?”

她有所犹豫:“我想我知道大部分真相。凡是莫里斯让我们知道的我都知道。”

我指着那堵墙,墙边有一块纪念大屠杀的装饰板:“那情况你也知道吗?”

“在村里随便问一个人都知道。”

“我知道他当时在场。但是情况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你为什么会认为情况不是那样呢?”

“有关自由真谛的想象的确很好,但是八十条人命的代价似乎太高了,而且跟你所说的他痛恨自杀的话也有矛盾。”

“也可能他犯了一个可怕的判断性错误?”

我略作考虑:“这正是我的想法。”

“你对他讲过这个看法吗?”

“没讲得这么详细。”

我看见她笑了:“也许是你的判断错了。”她没有等我回答又接着说,“我也曾经……跟你现在的情况一样。他用一个晚上时间,摧毁了我自己智慧中的每一个信念,摧毁了我工作中的全部自豪感,而这一切都是在我不得不相信他的情况下进行的……最后我终于抵挡不住,只是不断地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不是那样的。后来我抬起头来,看见他在笑。他只说,总算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