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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三点半,我来到布拉尼。大门旁边和顶上都拉上了铁丝网,“候车室”的牌子已经被新的牌子覆盖了,是用希腊文写的:“私人财产,严禁入内”。要爬进去还是很容易的。但是我一进到里面,立即听到透过树林从穆察方向传来一个声音。我把工具和灯藏在树丛里,又爬了出来。

我小心翼翼地顺着小路走,蹑手蹑脚,像一只猫,一直走到可以看见海滩的地方。一艘土耳其划艇泊在另一端。有五六个人——没有岛民,穿着色彩鲜艳的游泳衣。在我观察的时候,两个男人抓起一个女孩,尽管女孩尖叫,他们还是架着她走过砂石滩,把她扔到海里去。可以听到蓄电池无线电收音机的嘟嘟声。我往前走了几码,进入树林外围,希望能有机会辨认出他们是谁。但是那女孩又小又黑,完全是个希腊人;两个胖女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和另外两个年龄大一些的男人。这些人以前我一个也没见过。

我背后有声响。一个赤脚渔民从教堂里走出来,他是划艇的主人,穿着灰色的破裤子。我问他那些人是谁。他们是雅典来的,索蒂里亚德斯一家子,他们每年夏天都到岛上来。

八月份有很多雅典人到海湾里来吗?他说很多,的确很多。他往沙滩上一指:再过两星期,就会有十艘十五艘划艇,人多得海都容不下。

布拉尼很容易受到攻击。我有最后的理由离开小岛。

别墅和我上一次见到时一样,门户紧闭,百叶窗也都关上了。我越过溪谷,绕到洞穴处。地上的活动门隐蔽得确实很巧妙,我又一次赞叹不已。我打开活动门,黑暗的通道在我面前张开大口。我提着灯爬下去,把灯点上,又爬上来取工具。头一间厢房上了挂锁,我只好把它的搭扣锯下去一半,然后用撬棍一撬,它就断了。我提起灯,把插销拉开,推开笨重的门,走了进去。

我发现自己位于一个长方形房间的西北角。面前可以看见两个已经明显被堵死了的枪眼,但还有些小通风孔,表明他们跟外界的空气有所接触。对面的北墙有一个嵌入墙内的衣橱。靠东墙有两张床,一张双人的,一张单人的。还有桌子椅子,三张扶手椅。地板上先铺油毛毡,然后又铺上粗糙的土织地毯。有三面墙是粉刷过的,因此尽管没有窗子,还是比中央房间亮堂。西墙在床铺上方有一幅巨大的壁画,画的是蒂罗林农民舞蹈,男的穿吊带花饰皮裤,有一个姑娘的裙子飘起,露出绣边花的长筒袜上方的一段大腿。壁画的色彩仍然很鲜艳,也可能是重新润色过。

衣橱里有莉莉的十几套不同服装,其中至少有同样的八套是为她姐姐准备的,有几套我没有见过。在一组抽屉里有一些具有特定时代特点的手套、手提包、长袜、帽子,甚至还有一件古色古香的亚麻布游泳衣,配一顶有缎带装饰的古怪的苏格兰式便帽。

每一个床垫上都堆着毯子。我拿起一个枕头嗅了一下,但是闻不出莉莉特有的气味。在两个旧枪眼之间的一张桌子上方有一个书架。我随便抽出一本书。《完美的女主人》,是一本上流社会应遵循的礼仪规范的专题论文集,一九〇一年伦敦出版。十几本爱德华七世时代的小说。有人用铅笔在扉页上写了批注:“对话妙趣横生。”“第98页和164页有用的套语。”“见203页的一幕。”“‘你是要我犯接吻罪吗?’一向爱开玩笑的范妮笑着问道。”

有一个五斗橱,但里面是空的。其实,整个房间里没有什么个人的东西,这颇令人失望。我走回头,锯断另一把挂锁。后面房间里的家具配置大体相同,也有一幅壁画,但画的是冰雪覆盖的群山。在一个衣橱里,我发现扮演“阿波罗”的人吹的号角,罗伯特·福克斯的服装,厨师的白大褂和鼓状帽,萨米人的长罩衣,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全套上尉制服和步枪旅的徽章。

最后我又回到书架旁。一气之下我把书全拉了下来,其中有一本是一九一四年庞奇出版社的旧式装订书(书中的各种图画都被用红色蜡笔打了勾),书中洒落出一小堆折叠的纸,起初我以为是信,但其实不是。那些纸张是用罗尼欧蜡纸复印机复印出来的。它们明显传达了某种指令。全都没有写日期。

1. 溺死的意大利飞行员

我们已经决定不采用这个片断。

2. 挪威

我们已经决定不再谈论这一事件。

3. 希龙德尔

小心处理。还不成熟。

4. 如果实验对象发现地洞

请你务必在下一周末前搞清对付这种可能出现的情况的新办法。莉莉认为实验对象可能把这样一种局面强加给我们。

我注意到文中提及的“莉莉”。

5. 希龙德尔

从现在起切勿提及实验对象。

6. 最后阶段

除了核心以外,其余全部于七月底结束。

7. 实验对象的状态

莫里斯认为实验对象现在已进入可塑阶段。要记住,对实验对象来说,现在有戏比没戏好。改变方式,加大撤出力度。

第八张打印的是莉莉曾经给我朗诵过的《暴风雨》片段。最后,还有另一张纸,上面潦草地写着:

告诉波别忘了内衣和书籍。噢,还有卫生纸。

这些纸条每一张背面也都写了字,显然是莉莉写的草稿(也可能是有意模仿她的字体),有涂掉的,有修改的。似乎全部出自她的手笔。

1. 它是什么?

如果告诉你它的名字

你也不能理解。

为什么如此?

如果告诉你原因

你也不能理解。

是这样吗?

这你也不能肯定,

空房间里可怜的脚步声。

2. 爱就是实验的进程。

是想象的极限。

爱是你的成年在我的果园里。

爱是你读这首诗的黑面孔。

你的黑色,你温柔的脸和手。

苔丝狄蒙娜她

这句话显然没有写完。

3. 选择

饶了他,直至他死。

折磨他,直至他活。

4. 尼古拉斯爵士仍是个有趣的小个子

所以,我的小虱子越发及时地

循着周期潜入尼古拉斯的肛门里

5. 冯·马索奇男爵坐在一根针上,

他重新坐好,把针推了进去。

“简直妙极了,”柏拉图叫起来,

“烤马铃薯的主意。”

但是对一些人来说

把它吃到肚子里更妙。

“亲爱的,你一定常常受惊吓,”

德萨德夫人的一位朋友说。

“噢,倒不一定是受惊吓,

只是有一点点害怕。”

快给我我的卡迪根[105],

让我想着哈迪根。

两姐妹一定是闹着玩,互相交替用不同的字体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