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之旅(第2/15页)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在我的试验年期满之后,我出现在宝座前面的那个时刻。我获悉东方之旅的计划,而在我全心全意地献身于这项计划之后,他们客气地问我:我个人希望从这次进到传说领域的旅行中得到什么。虽然有点儿赧颜,我却坦率而毫不犹豫地向集会的执事们承认,说我衷心希望获准见到法蒂玛公主。主席一边解说这个典故,一边轻轻地把他的手放在我的头上,说出准我成为盟会会员的套语。“虔诚的灵魂。”他说,并嘱咐我在信心上要有恒,在危险中要勇敢,而且要爱护我的盟友。在我的试验年当中受到了很好的教导,我就宣了誓,弃绝了尘世和尘世的种种迷信,并在我们的盟会历史上最美丽的几章之一的词句中,让人家替我戴上盟会的戒指。

在地上和空中,在水里和火中

精灵们都屈服于他

他的目光使最狂野的兽类惊骇而驯服

连反基督者都必须敬畏地接近他……

使我大为高兴的是,在获准加入盟会的当儿,我们这些新会员就得到了有关我们的前途的见识。譬如说,在遵照那些官员的指示,加入了遍布全国,正首途参与盟会远征的那些10人小组之一的时候,我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盟会的秘密之一。我发觉我参加了到东方的朝圣,表面上仿佛是一次明确而单纯的朝圣——但事实上,以它最广泛的意义来说,这次到东方的远征,不仅是属于我的和现在的;这个由信徒和门徒所构成的行列,一直都在不断地走向东方,走向光明之乡。许多世纪以来,这个行列都在走动,朝着光明和奇迹,而每一分子、每一个小组甚至于连我们全伙及其伟大的朝圣,都只不过是人类,以及朝向东方、朝向家乡的人类精神的永恒奋斗中,川流不息的一波而已。这项知识像一线光明似的穿过我的心上,立刻让我想起了一句话。这句话是我在见习的那一年当中所学到的,而虽然未能够理解它的充分意义,却总是使我大大地感到喜悦。那是诗人诺伐利斯的一句话:“我们到底走向何处?总是家乡!”

同时,我们这一组出发旅行去了。不久,我们遇到了其他的小组,而团结的感觉和共同的目标,给我们带来了与日俱增的幸福。忠于给我们的指示,我们像朝圣者一般地生活,并不利用那些存在于受到金钱、数字和时间所迷惑的世界里,而使生命失尽内涵的设计。机械的设计,诸如铁路、手表之类,主要都归到这个类别。另一项一致遵守的规则,嘱咐我们去访问与我们盟会的古代历史有关的一切地方和协会,并向它们致敬。我们访问和礼敬一路上所遇到的一切圣地和纪念碑、教堂和奉为神圣的墓石,给小礼拜堂和神坛装饰花卉,以歌曲和冥思来荣耀废墟,以音乐和祷告来纪念死者。不信者的嘲弄和困扰,对于我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但是也往往有许多教士给我们祝福,邀我们去做客,也有孩子们热烈地加入我们,学会我们的歌曲,并且噙着眼泪给我们送别。老人常常给我们指出被遗忘的纪念碑,或者为我们叙述有关他所在的地区的传说。年轻人常常陪我们走一段路,想要加入盟会。我们给这些人劝告,把见习的最初仪式和做法告知他们。我们觉察到最初的那些奇迹,一部分是由于亲眼目睹,一部分是透过料想不到的叙述和传说。有一天,当我还是个新会员的时候,有人突然提到巨人阿格拉曼在我们领队的帐篷里做客,正在设法说服他们取道非洲,以便解救被摩尔人俘虏的一些盟友。另外一次,我们看到了小妖精,那位沥青制造者,那位安慰者,我们就认为我们应该前往蓝壶。不过,我亲眼看到的第一个惊人的现象,是我们在史拜亨村的地区中,一个半毁的旧教堂停下来祷告和休息的时候,见到的。在这个小教堂唯一没有损坏的墙上画着一幅很大的《圣克利斯多夫图》,而坐在他肩膀上的是小小的,由于年代久远而半褪色的童年救主。那些领队——这有时候是他们的惯例——并不单纯地提议我们应该采取的方向,而邀请我们大家发表意见,因为这个小教堂位于三向路标的地方,我们就有了选择。我们当中只有几个人表达了愿望或提出了忠告,但是有一个人指向左边,急切地要求我们采取这条途径。我们大家当时都默不作声,等候领队的决定。那时候,圣克利斯多夫举起握着又长又粗的棍子的那只手臂,指向我们的弟兄想要去的左边。我们大家都默默地注视着,而领队也不作声地转向左边,沿着这条小径走去。我们大家都欣喜万分地跟着走。

我们在斯华比亚走了没多久,就有一个我们没有加以思索的力量变得显著起来。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我们强烈地感受到它的影响力,却不十分明白究竟它是友善的,还是怀有敌意的。那是王冠守护者的力量,他们自古以来一直保存着那个国度的霍亨斯道芬的记忆和遗产。我不知道我们的领队对它是否知道得更多,也不知道关于它是否有什么指示。我只知道我们从他们那里接到了许多劝诫和警告,譬如在上山前往波芬根的途中,我们遇到了一位须发斑白的老武士。他闭着眼睛,摇摇他那灰白的头,而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又消失不见了。我们的领队注意到这个警告;我们折回去,没有往波芬根走。另一方面,在乌拉赫一带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王冠守护者的一名使节出现在我们领队的帐篷里,仿佛是从地下跃出来似的,而且用威胁利诱的手段,企图勾引他们把我们的远征,拿去替斯道芬服务,而真的准备征服西西里。当那些领队坚决地拒绝了这项要求时,他就说他要把一项可怕的诅咒,加在盟会和我们的远征之上。不过我只是报告在我们当中窃窃私语的事情,那些领队自己一个字儿也没提起。然而,似乎可能的是:由于我们跟王冠守护者的不确定关系,才使得我们的盟会,有一段长久的时间,得到了不应得的名声,说它是一个旨在复辟的秘密结社。

有一次,我也有这种经验:看到我的一名同志心怀疑虑。他抛弃了他的誓约,复归于不信。他是我一度非常喜欢的一个年轻小伙子。他加入东方之行的个人理由是,他想看看先知穆罕默德的棺材;据说,经由这口棺材,他可以借着魔法,自由地升到空中。在我们停留了几天的斯华比亚和阿列曼的那些小镇之一,由于土星和月球的阻挠,使我们前进不得,而这个不幸的人——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显得忧愁和不安——遇到了一位自他求学时代以来,一直念念不忘的从前的老师。这位教师又一次成功地使这个年轻人以不信者的眼光,来看我们的宗旨。在多次访问这位教师以后,有一回这个可怜人在一种可怕的兴奋状态中,带着一张扭曲的面孔回到我们的营地。他在领队的帐篷外边喧嚷,而当队长走出来的时候,他愤怒地向其吼叫,说他已经受够了这永远不会把我们带到东方去的荒唐旅行,说他受够了由于愚蠢的占星术的顾虑而使旅程间断了几天,说他岂只是对于懒散、对于幼稚的漫游、对于繁文缛节的仪式、对于魔法的重视、对于生命与诗的混合,感到厌倦而已;说他要把戒指扔到领队的脚下,告辞而去,搭可靠的火车返回家乡,回到他有用的工作。那是一个丑恶而可悲的场面。我们满怀惭恧,而同时又怜悯这个被误导的人。队长和蔼地聆听他的话,微笑地俯身拾起被丢弃的戒指,而且用一种安详、愉快的声音说话,使得这个大言不惭的人必定感到羞愧。“你已经跟我们说了再见,想要回到铁路,回到常识和有用的工作;你已经跟盟会,跟东方之行说了再见;跟魔法,跟繁文缛节的庆典说了再见;跟诗,说了再见。你已经解除了你的誓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