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格里鲍耶陀夫[1]纪事(第2/4页)

、姬鹬、田鹬和丘鹬,鹌鹑和一般的鹬呢?还有在喉咙里咝咝响的纳尔赞矿泉水呢?!够了,读者,你要分神了!还是随我来吧!……

别尔利奥兹在牧首塘遇难的那个晚上,十点半钟了,格里鲍耶陀夫二楼上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聚到这里开会的十二位文学家,正苦苦等待着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的驾临。

莫作协理事会办公室的椅子上、桌子上,甚至两个窗台上都坐着人,大家觉得闷热难当。窗户敞开着,就是没有一点凉风吹进来。莫斯科的柏油马路积蓄了一天的热量,这时全部散发了出来,显然到深夜也不会凉快些的。姑母楼房的地下室是餐厅的厨房,从那里飘来一阵阵洋葱味儿。大家都感到口渴,坐立不安,很生气。

小说家别斯库德尼科夫是个性格安详、衣着考究、目光专注又让人难以察觉的人,这时他掏出表来看了看。时针快要走到十一点了。他用一根手指头敲敲表面,给旁边的诗人德武布拉茨基看,后者坐在桌子上,由于无聊,正把两只穿着黄胶底鞋的脚在桌子下面荡来荡去。

“再等等,”德武布拉茨基嘟哝道。

“好小子,大概是在克利亚济马河边耽搁了,”纳斯塔西娅·卢基尼什娜·涅普列梅诺娃用浑厚的声音搭腔道。她出身于莫斯科商人家庭,父母双亡,从孤儿成长为作家后,常用“航海长乔治”的笔名发表海战题材的短篇小说。

“对不起!”通俗小喜剧作者扎格里沃夫大胆地说,“我也想坐在自家凉台上喝喝茶,强在这儿泡着。会议不是定在十点钟吗?”

“这会儿待在克利亚济马河倒是不错,”航海长乔治有意挑逗在场的人,她知道克利亚济马河畔的佩列雷吉诺作家别墅区最容易触大伙的心境,“现在那边的夜莺都在叫了吧。我总喜欢在郊外工作,尤其是春天。”

“我妻子患甲状腺肿大,为了让她能到那个天堂去疗养,两年多来我一直在交款,到如今还是烟波渺渺无消息,”短篇小说家叶罗尼姆·波普里欣恶狠狠地诉苦道。

“这得看谁的运气好,”批评家阿巴布科夫在窗台上瓮声瓮气地说。

航海长乔治的小眼睛里闪出喜悦的火花,她尽量使她的女低音显得柔和些:

“同志们,不要忌妒别人。别墅总共才二十二幢,正在施工的不过七幢,而我们莫作协的会员就有三千之众。”

“三千一百一十一人,”有人从角落里插话。

“所以嘛,”航海长接着说,“有什么办法呢?自然是我们当中最有才华的人才能得到别墅……”

“给那些干将们!”剧作家格卢哈列夫单刀直入参加战斗。

别斯库德尼科夫假装打个哈欠,走出了房间。

“在佩列雷吉诺一个人住五间房!”格卢哈列夫冲着他背后说。

“拉夫罗维奇一个人住六间呢,”杰尼斯金嚷了起来,“连饭厅都包上了橡木板!”

“喂,现在的问题不在这儿,”阿巴布科夫又嗡嗡地说,“现在的问题是已经十一点半了。”

房间里顿时喧声四起,就像在酝酿一场暴动。有人连忙向可恨的佩列雷吉诺打电话,不料弄错了别墅号码,接着又打给拉夫罗维奇,回答是拉夫罗维奇到河边去了,大伙一听就乱了营,于是想都没想,又给美文学委员会的九三〇号分机挂了电话,不用说,那儿根本就没人接。

“他应该打电话回来的!”杰尼斯金、格卢哈列夫和克万特一齐嚷了起来。

唉,嚷也无济于事了: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不可能往任何地方打电话了。这时在离格里鲍耶陀夫很远很远的地方,在一个亮着千瓦灯泡的宽敞大厅里,曾经名之曰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的几件物事摆放在三张包了锌皮的桌子上。

第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具裸露的躯体,血迹已干,一只胳膊被轧断,胸廓也挤碎了。第二张桌子上放着一颗人头,门牙打掉了,浑浊的眼睛仍然睁着,并不害怕强烈的灯光。第三张桌子上是一堆变硬了的破衣服。

无头尸体旁站着法医学教授、病理解剖学家、尸体解剖员、侦查人员,以及别尔利奥兹在莫作协的副手文学家热尔德宾——他是在妻子的病床边接到呼叫电话的。

侦查人员随车去接热尔德宾,先带他到死者住处(差不多是半夜了),查封了死者的文件,然后一起来到停尸房。

现在这些人都站在死者的残骸边商量善后:是否把断下的脑袋再缝到脖子上去?还是把尸首陈放在格里鲍耶陀夫大厅里,干脆用一幅黑布一直遮盖到下颏上?

是啊,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再也不能打电话了,杰尼斯金、格卢哈列夫、克万特和别斯库德尼科夫们生气叫嚷也都没有用了。午夜十二点整,十二位作家一起走下二楼,步入餐厅。这时他们又小声说了几句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的坏话,因为凉台上不用说早已座无虚席,他们只好在漂亮然而闷热的大厅里吃晚饭。

也正是午夜十二点整,第一间大厅里突然传出一声轰鸣,接着便是一阵铿锵大作,叮咚乱响。一个男人的尖细嗓门在音乐中拼命叫喊:“哈利路亚[6]!”这是著名的格里鲍耶陀夫爵士乐队开始演奏了。一张张流汗的脸变得容光焕发,穹顶画里的骏马好像活了起来,灯光似乎也更明亮了,两个大厅里的人就像一下子挣脱了锁链,同时跳起舞来。随后凉台上的人也跳了起来。

格卢哈列夫同女诗人塔马拉·波卢梅夏茨跳了起来,克万特跳了起来,长篇小说家茹科波夫同一位穿黄色连衣裙的女电影演员跳了起来。翩翩起舞的有德拉贡斯基、切尔达克奇、身材瘦小的杰尼斯金和身高马大的航海长乔治,还有漂亮的女建筑师谢梅伊金娜-加尔,她被一个穿白色席纹布裤子的陌生男人紧紧搂在怀里。自己的人在跳,请来的客人也在跳,客人有本市的也有外来的,有喀琅施塔得的作家约翰,有罗斯托夫市的一个叫维佳·库夫季克的人,好像是个导演,半边脸上长满了紫色的疹子。莫作协诗歌分会最杰出的诗人也在跳,他们是:帕维阿诺夫、博戈胡利斯基、斯拉德基、什皮奇金和阿杰利菲娜·布兹佳克。舞者中尚有不明职业的年轻人,他们是一色的博克斯发式,衣服里衬着棉垫肩。还有一位半老男人,大胡子上沾着一片葱叶,他的舞伴是个严重贫血、瘦弱不堪的姑娘,身穿一条皱巴巴的橙黄色丝绸连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