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解脱大师(第3/7页)

“我也是这个意思!”黑猫高声说。为防万一,它侧身避开玛格丽特,并用涂成粉红色的爪子护住两只耳朵。

“滚开,”沃兰德对它说。

“我还没喝咖啡呢,”黑猫答道,“干吗叫我走?老爷,难道在过节的晚上还要把吃饭的客人分成两等吗?就像那个愁眉苦脸的守财奴小吃部主任所说的,一些人是头等新鲜的,而另一些人是二等新鲜的吗?”

“住嘴,”沃兰德命令道。又问玛格丽特:“看样子,您是个大善人?道德高尚的人?”

“不,”玛格丽特使劲否认道,“我知道,跟您谈话必须开诚布公。坦率告诉您:我只是个轻率的人。我代弗丽达向您求情,只是因为我一时失言让她产生了坚定的希望。她在等待,老爷,她相信我有能力。倘若她的希望落空,我就会陷入可怕的处境,从此一生不得安宁。事已至此,有什么法子!”

“噢,明白了,”沃兰德说。

“您可以做这件事吗?”玛格丽特低声问道。

“绝对不行,”沃兰德回答,“亲爱的女王,这里面弄得有点混乱了。每个部门都应该各司其职。我不否认,我们的能力相当巨大,比某些不太聪明的人所认为的要大得多……”

“是啊,要大得多,”黑猫忍不住又插嘴,显然为他们的能力感到自豪。

“住嘴,见你鬼去!”沃兰德喝住它,接着对玛格丽特说:“像我刚才所说,本来是别的部门的事,由我去做又有什么意思?所以我不做,还是您自己做吧。”

“我的话能灵验吗?”

阿扎泽洛讥诮地向玛格丽特乜斜着那只瞎眼,悄悄摇了摇红发的脑袋,嗤了一声鼻子。

“您自己做吧,真是烦人,”沃兰德嘟哝道,一面转动地球仪,开始察看球上的某个细部,像是跟玛格丽特谈话的同时他还在忙别的事情。

“快叫弗丽达,”科罗维约夫悄声提示她。

“弗丽达!”玛格丽特尖叫了一声。

房门大开,一个披头散发的裸女人跑了进来。她毫无醉态,瞪着两只疯狂的眼睛,向玛格丽特伸出双手。玛格丽特庄严地说:

“你被宽恕了。以后不会送手帕了。”

弗丽达号叫一声,摊开手脚扑倒在玛格丽特面前。沃兰德一挥手,弗丽达便从眼前消失了。

“感谢您,我告辞了,”玛格丽特说着站起来。

“我说,别格莫特,”沃兰德开口道,“一个不切实际的人行为不慎,这大过节的夜晚,我们也不能就此占人家的便宜。”又回头对玛格丽特说:“刚才这件事不算数,因为我没有插手。您为自己要求什么呢?”

众人沉默。还是科罗维约夫附耳对玛格丽特说:

“最尊贵的夫人,我劝您这一次可要明智些!别让幸运之神擦肩而过!”

“我要求把我的情人,大师,现在立刻就还给我,”玛格丽特说完,脸都抽搐得变了样。

房间里蓦地刮进一阵风来,刮低了枝形烛台上的烛焰。沉重的窗帘拉开了。窗户随之敞开,露出了遥远高天上一轮午夜的、而非早晨的圆月。月光铺在窗台与地板之间,就像一块幽绿的方巾,这光巾中出现了一个人,他就是伊万的深夜访客、自称大师的那个人。他依然一身医院打扮,长袍,便鞋,始终戴着那顶黑色小帽,不曾刮洗的面孔难看地痉挛着。他疯态地、惊恐地瞟着烛火。月光如注,在他的周围闪烁着浪花似的银辉。

玛格丽特一眼就认出了他。她呻吟起来,两手一拍,向他奔过去。她吻他的额和唇,偎在他那满是胡茬的脸上,抑制已久的泪水顺着两颊泉涌而下,嘴里只是毫无意义地反复说着一个字:

“你……你……你……”

大师推开了她,喑哑地说:

“不要哭,玛戈,不要折磨我。我病得很重。”他抓住窗台,像要跳窗逃走,一面龇出牙齿注视着坐在房里的人,喊道:“别害怕,玛戈!我又产生幻觉了。”

玛格丽特哭得喘不过气来,抽抽搭搭地小声说:

“不,不,不,什么也不要怕!我和你在一起!我和你在一起!”

科罗维约夫机灵地悄悄塞过一把椅子,大师坐下了,玛格丽特扑过去跪在病人身边,紧紧依偎在他的腰上不再出声。她在激动时未曾发觉,她裸露的身体突然穿上了一件黑缎子披风。这时病人垂下了脑袋,开始用病态阴郁的眼睛注视地板。

“是啊,”沃兰德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们把他弄成了这样。”随即吩咐科罗维约夫:“骑士,给这个人喝一点东西。”

玛格丽特嗓音发颤地恳求大师:

“喝吧,喝吧。你害怕?不怕,不怕,相信我,他们会帮助你的。”

病人拿过杯子一口喝下,他的手发抖,把空杯子掉在脚边打碎了。

“好了!好了!”科罗维约夫小声对玛格丽特说。“您瞧,他已经恢复知觉了。”

病人的眼神确实不再那样古怪和惊慌不安了。

“玛戈,是你吗?”月光客人问道。

“是我,你别怀疑,”玛格丽特回答。

“再给他一杯!”沃兰德命令道。

喝下第二杯后,大师的眼睛变得有生气和理性了。

“瞧,这就完全不一样了,”沃兰德眯起眼睛说,“现在我们来谈谈吧。您是什么人?”

“我现在什么人也不是,”大师咧嘴苦笑道。

“刚才您从哪儿来?”

“从医院,我是精神病人,”来客回答。

玛格丽特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又哭了。后来她擦掉眼泪,喊道:

“这话多么可怕!这话多么可怕!老爷,我可以预先告诉您,他是一位大师。请治好他的病吧,他值得您这样做。”

沃兰德问来客:

“您知道您在跟谁谈话吗?知道您待在谁的地方吗?”

“知道,”大师说,“在疯人院我隔壁病房里有个男孩子,名叫流浪者伊万,他对我讲了您的事。”

“是啊,是啊,”沃兰德道,“我有幸在牧首塘公园见过这位年轻人。他硬证明我不存在,差点没把我也弄疯了!您是否相信,这真的是我?”

“只好相信,”来客道,“当然,要是把您当成某种幻觉的产物,心里会踏实得多。噢,对不起,”大师自觉失言,忙说。

“好吧,既然踏实得多,那就这样认为吧,”沃兰德倒很客气。

“不,不,”玛格丽特吓坏了,摇摇大师的肩膀,“清醒些!在你面前的就是他!”

黑猫也插进来说:

“我才真像是幻觉的产物。您在月光下看看我的侧面像吧。”黑猫走进月亮的光柱中,正想说什么,听见旁边的人叫它住嘴,只好答应道:“好,好,我住嘴。我是沉默的幻觉产物,”就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