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凡响的冲天炮(第2/4页)

“你在说你自己。”罗马烛光炮回答。

“当然当然。我知道是在论述某个有趣的课题,却被粗鲁地打断了。我讨厌任何形式的粗鲁和无礼,因为我极为敏感。天底下没有谁有我这么敏感了,这一点我很清楚。”

“人要是敏感了会怎样?”刚才那个政客炮仗问罗马烛光炮。

“人敏感了,会因为自己长鸡眼,就老去踩别人的脚指头。”罗马烛光炮悄悄地回答,炮仗一听差点笑爆了肚皮。

“拜托,你笑什么?”冲天炮质问,“我都没笑。”

“我笑,因为我心里高兴。”炮仗答道。

“这个理由非常自私,”冲天炮怒冲冲地说,“你有什么权利高兴?你应该想到别人。实际上,你应该想到我。我总是想到我自己,我希望其他人都能这样。那就是我们所说的同情。这是个美德,而我在这方面很有造诣。想想看,比如说,我要是今晚有个三长两短,那对于每个人都是多大的不幸啊!王子和公主再无幸福可言,他们整个婚姻生活便毁于一旦;而国王呢,我知道他过不了这个坎的。真的,一想到自己身处的地位有多重要,我几乎都要感动得掉眼泪。”

“要是你想带给人欢乐,”罗马烛光炮嚷道,“那你最好别把自己弄湿了。”

“可不是,”孟加拉烟火炮高呼道,他现在心情好些了,“那不过是寻常知识罢了。”

“是寻常知识,没错!”冲天炮愤愤地说,“你忘了我可是非比寻常,我是非常的不同凡响。哼,寻常知识谁都明白,只要他们没有想象力就成。但是我有想象力,因为我想东西从来不看它们真的是怎样,我总想它们是很不寻常的。至于说不把我自己弄湿,显然在座的没有哪位对一颗多情的心有一丁点欣赏能力。而我就很幸运,没拿这当回事。只有一个东西能支撑人一辈子,那就是意识到比起自己,其他人个个都低劣得无以复加。这个感觉,我一直都在培植。但是你们个个都没心没肺的,在这里嬉笑作乐,好像王子和公主刚才并没有结婚似的。”

“嗯,真的,”一个小小的火气球高声说道,“干吗不呢?这可是个大喜日子啊,等我飞上天空时,我要把这一切都说给星星听。你们会看到星星眨眼睛的,那就是我在给他们说新娘有多漂亮。”

“啊!瞧这眼界,多小家子气啊!”冲天炮说,“但这正如我所料。你没有料,腹中空空。可不是,也许王子和公主会去一个地方住下,那里有条深深的河,也许他们只有一个独子,一个金色头发紫罗兰色眼睛的小男孩,长得跟王子本人一样,也许有一天他会和保姆一起出去散步,也许保姆会在一棵大接骨木树下睡着了,也许那小男孩会掉进河里淹死了。这真是飞来横祸啊!天可怜见,痛失独子!真太吓人了!我会伤心死的。”

“可是他们并没有痛失独子啊,”罗马烛光炮说,“他们并没有遭到什么飞来横祸啊。”

“我从没说过他们遭遇横祸,”冲天炮应道,“我说的是他们也许会。要是他们真的痛失独子了,那这事再多说也没用了。我就讨厌事后空追悔的人。但我想到他们也许会痛失独子,心里便有装不下的难受。”

“你当然装不下难受了!”孟加拉烟火炮嚷道,“你有的只是装的腔作的势。说真的,我还没见过哪个有你这么装腔作势的。”

“我还没见过哪个有你这么粗鲁的,”冲天炮说,“你不明白我对王子的友情。”

“什么,你连他是谁都不认识呢。”罗马烛光炮吼道。

“我从未说我认识他,”冲天炮回答,“我敢说要是我认识他,那压根就不会成为他的朋友。认识自己的朋友是非常危险的。”

“你真的还是别把自己弄湿了,”火气球说,“这可重要了。”

“对你是重要非常,这我不怀疑,”冲天炮回答,“但我呢,高兴哭就哭。”说着他还当真声泪俱下地哭起来,泪水顺着系他的竿子流下来,像下雨似的,差点没把两只小甲虫给淹死了。那两只小虫正想一起建个房,找一处干爽的地方好好住下呢。

“他一定真的很浪漫,”轮转烟花炮说道,“没什么好哭的他也哭得出来。”她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想起当年的松木盒。

但是罗马烛光炮和孟加拉烟火炮还是一肚子火,不住口地高声叫着:“骗人!骗人!”他们极为实际,只要有什么东西他们反对,就说那是骗人。

接着月亮出来了,像个美丽的大银盘,星星也一闪一闪地出来了,王宫那边传来一阵音乐声。

王子和公主第一对上场领舞。他们跳得多美啊,连高高的百合花都从窗外偷眼望进来看他们,大朵大朵的红罂粟花也点着头打拍子。

接着,钟敲十点,十一点,再就是十二点。午夜的最后一声钟敲响,众人都出来到阳台上,国王派人叫来了烟花炮手。

“烟花表演开始吧。”国王说。皇家烟花炮手深深一鞠躬,走下阳台到了御花园尽头。他有六名随从,每人手执一根长竿子,顶端是点亮的火炬。

场面当然很壮观了。

嗖!嗖!嗖!轮转烟花炮上去了,一圈又一圈地转着。砰!砰!砰!罗马烛光炮上去了。接着是小爆仗们四处欢舞,孟加拉烟火炮又把一切映得通红。“再见了。”火气球嚷道,他腾空飞起,撒下细细的蓝色小火星。轰!轰!轰!炮仗们应声而起,尽情玩了个痛快。大家都表演得很出彩,除了那个不同凡响的冲天炮。他那么一哭,全身湿透了,根本飞不起来。他里面最好的东西就是火药,可火药叫泪水湿得一塌糊涂,一点用也没有。他所有的穷亲戚,那些他一跟他们说话就会嘿嘿讥笑两声的穷亲戚,个个都腾空而起,金灿灿地绽放了一片又一片火树银花。好啊!好啊!宫廷上下齐声欢呼,小公主高兴得直笑。

“我猜他们是要把我留到哪个盛典上用,”冲天炮自语道,“肯定是这个意思。”说着摆出一副更加不可一世的神气。

第二天,工人来收拾整理花园。“这无疑是来了个代表团,”冲天炮说,“我要以同我地位相配的威仪来接见他们。”于是他翘起鼻子,煞有介事地皱起眉头,好像在思考哪个重要非常的问题。可是来人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直到临离开时,他们中有一个瞥见他在那儿。“喂!”他叫道,“好一个烂炮!”说着随手拎起扔过墙丢到外面沟里。

“什么烂炮?什么烂炮?”他一边在空中滴溜溜地转着一边说道,“这不可能!是灿烂之炮,那人就是这么说的。‘烂’和‘灿烂’听起来简直一模一样,也的确常常是一样。”说着他便掉进了烂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