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第2/28页)

书信二 致德·埃唐什夫人

夫人,我怀着今生今世永难消除的痛苦心情跪拜在您的面前,这并不是为了向您表示我那无法压制的后悔之心,而是为了表达我宁愿丢弃能使我生活美满的一切,也要补赎我不由自主地犯下的罪孽。由于没有谁能像令爱那样使我产生那么深的感情,因此,也绝对不会有谁比我为她可敬爱的母亲所做的牺牲更大。朱丽曾一再告诫我,面对应尽的义务,必须抛弃个人的幸福,而且她还非常勇敢地为我树立了榜样,所以我至少要学一次她的样儿。如果我的鲜血可以救治您的伤痛,我愿悄悄地让血流尽,而且我还遗憾地觉得,我只能向您表明这么一点点真诚。不过,让我斩断两颗心罕见地紧密连在一起的最纯洁最神圣的关系,唉!这可是普天之下无人会让我去做的呀,但现在只有您会让我这么去做了。

是的,我答应您远离她,您要我离开她多久就多久;我不再去看她,也不再给她写信了;如果为了让她好好活着,我向您宝贵的生命发誓,我一定会这么做的。您无论怎样对她和对我,虽然我不无恐惧,但绝对不发一句怨言地绝对服从。我还想说几句:只要她能幸福,我虽痛苦也欣慰,如果您把她许给一个配得上她的丈夫,我虽死也心喜。啊!但愿她能找到这么个如意郎君,但愿他敢于对我说:“我会比您待她更好的!”夫人,尽管他拥有我所欠缺的,那也是枉然;如果他不具备我这样的心灵,那对朱丽来说,他就是一无所有,而我有的只是一颗诚挚而温柔的心。唉,除此而外,我就再没有什么了。爱情能使人结合,但却无法提高人品,它只能增进感情罢了。唉!如果我听从自己对您的感情的话,在同您说话的时候,有多少次我嘴里想喊出那亲切的词语——母亲呀!

请相信我的誓言吧,那不是一句空话,并请相信,我绝不是一个骗子。如果有一天我会辜负您的信任的话,我将首先辜负的是我自己。我阅历不深,只是危险临头来不及躲避才知道危险,我尚未从令爱那儿学会以爱情战胜爱情的残酷办法,尽管她曾经教给我这一办法。我向您保证,请您放宽心。世上有哪一个人的安宁、幸福和荣誉更受到我的珍视的?绝对没有。我说过的话和我的心就是以我的卓绝的朋友[1]和我本人的名义,向您做出的保证。您敬请放心,我绝不会再干任何的冒失事了;即使我咽下最后一口气,我也绝不让任何人知晓我是因何种痛苦而死去的。请您别再伤心了,伤心落泪会伤身子的,而且也会加深我的痛苦。擦干您那令我心碎的眼泪吧;好好保重身体,早日康复;让为您而失去了欢乐的乖女儿重新快乐起来吧;看到她高兴,您也高兴起来吧;总之,好好活着,以便让您女儿也热爱生活。啊!尽管我们在爱情上犯了错误,但您有朱丽这么个女儿,您真是有福之人,不虚此生啊。

书信三 致德·奥尔伯夫人

(内附有上一封信)

喏,狠心的人,下面是我的回答。如果您知道我的心,如果您的心仍然富于感情的话,您就边看信边哭吧。不过,您千万别再说那种让人受不了的恭维话了,您让我为此付出了太大的代价,而且您的这番恭维将使我终生受其折磨。

几乎从您少年时起,我与她的亲密关系就在您眼皮子底下结成了。而且,您作为朋友似乎还极其快乐地与我们分享了这种亲密关系,可您那只凶狠的手竟然把它给斩断了!现在我像您所希望的那样,悲惨到不能再悲惨的地步了!啊!您知道您让我受到的是什么样的痛苦吗?您感觉到没有,您把我的心给剜去了,您夺去了我所无法弥补的一切,我宁可死上千百次,也不愿与朱丽彼此无法再为对方而活着!您跟我说什么朱丽的幸福?如果心里不愿意,还能幸福吗?您干吗告诉我她母亲病重呀?啊!她母亲的生命、我的生命、您的生命,甚至她的生命,以及全世界的一切生命,与把我们联系在一起的美好感情相比,能算得了什么?您真是好不明理呀!我按你的话去做了,但未得到任何好报。在遵照你的吩咐去做时,我心里是非常怨恨你的。你对我心中剧烈疼痛说的那些空洞的安慰话,顶什么用?行了,你这个不幸者们崇敬的偶像,你在夺走命运赐予他们的力量的同时,让他们的苦难越来越深重。不过,我还是会听从你的吩咐的;是的,狠心的人,我是会听从你的吩咐的;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变得同您一样的冷漠和凶狠。我将忘掉我曾在这个世界上所珍爱的一切。我不想再听到朱丽和您的名字。我不想再记起那让人难以忍受的回忆。一种无法压制的怨和恨在促使我去与许许多多的厄运抗争。坚毅顽强将使我鼓起勇气:我为感情付出了太大的代价;最好是把仁爱慈善抛弃掉。

书信四 自德·奥尔伯夫人

您给我写来了一封令人不快的信,不过,在您的行为中有着那么多的爱和美德,因此也就抹去了您的抱怨给我带来的痛苦:您是那么的宽厚仗义,所以我没有勇气与您争吵。不管您让人看着有多么的激动,只要您知道为自己所爱之人做出牺牲,您就该受到称赞而不是责备;尽管您把我骂得够呛,但自我了解了您了不起的美德之后,我觉得您从没有这么样的可爱。

您就感谢您认为极其可恨的美德吧,它甚至比您的爱情都更加有益于您。人人,包括我姑姑,都了解您所做出的牺牲之伟大,都深深地为之感动。我姑姑看了您的信后不禁心都软了,对您十分同情,还把您的信让她女儿看了。可怜的朱丽一边看信一边强忍住眼泪和叹息,竟至晕了过去。

为您的信所深深打动的这位母亲,开始联想起她所看到的一切,终于认识到你们俩的心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用一般的尺度来衡量的,你们俩的爱情完全发自天性和灵犀,是人力与时间所无法抹去的。她这么一位极其需要别人安慰的人,如果不是受到礼教的束缚的话,她是会主动地去安慰她的女儿的。我看她都要成为她女儿的贴心人了。因此,她也原谅了我曾参与她女儿的隐情。昨天,她竟然也许有点失之谨慎[2]地当着她女儿的面,脱口而出地说:“唉!要是光由我做主的话……”尽管她立即打住了,没再往下说,但我从朱丽使劲地亲吻她母亲的手可以看得出来,她对她母亲的意思是非常了解的。我甚至知道,她曾经多次想跟她那位固执己见的丈夫谈谈,但是,或者是害怕女儿会受到她愤怒的父亲的怒斥,或者是她自己也怕挨丈夫的怒骂,因为胆怯而一直未敢吭声;而她的病况日益严重,身体每况愈下,我很担心她没等到最后拿定主意,就根本无力执行她的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