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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当然,我相信你会的。”

“那么你呢?你为什么出现在志愿者号上?”

“我还年轻,又没有近亲在世,也没什么牵肠挂肚的朋友。我要出人头地,就得冒点险。虽然布朗利是出名的鲁莽,但是如果他成功了,我会挣到一大笔钱;如果他失败了,也怪不到我头上,而我还拥有很多时间和机会。”

“作为一个年轻人,你算是足够精明了。”

“我可不想跟他们——达拉克斯、卡文迪什、琼斯——似的稀里糊涂地了此一生。他们都停止思考了,既不知道他们自己在做什么,又不知道为什么要做。但是,我有自己的计划。从现在开始五年之内,也许更快一些,看我运气了,我会有自己的船只。”

“你有自己的计划?”萨姆纳说道,“你觉得你的计划可行吗?”

“哦,当然了。”他说着露齿一笑,表情夹杂着恭敬与傲慢,也含有目空一切的狂妄,“我想会的。”

达拉克斯第一个从楼上走了下来,他选了靠近布莱克的凳子坐了下来,还放了一个悠长响亮的屁。另外两个男人都望着他。他眨眨眼,然后挥手跟酒吧女招待要了一杯酒。

他说:“因为就花了一个先令的小钱,所以没挑到好的。”

角落里的两个提琴手拉起琴来,一些女孩开始跳起舞。赞不拉号船上的人一到,水手派对就算正式开始了。布莱克走过去跟他们攀谈。这时候,卡文迪什出现了,他还在扣着裤子上的纽扣,但是没人看到鲸鱼琼斯的影子。

“我们的布莱克先生在那儿站着就好像个自鸣得意的小刺头,是吧?”卡文迪什说道。

“他把他未来的计划告诉了我。”

“去他该死的计划吧!”达拉克斯说道。

“他想有一条自己的船。”卡文迪什说道,“但是他不会成功的。他其实都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那么将要发生什么呢?”萨姆纳问。

“也没什么。”卡文迪什说,“和平常一样。”

赞不拉号船上来的人开始跟妓女们一起跳舞。他们又是高声欢笑,又是在地板上阵阵跺脚。空气中弥漫着木屑和煤烟味,还有阵阵烟臭和陈啤酒味。灰尘漫天。达拉克斯轻蔑的目光越过那些舞者,然后他让萨姆纳给他买一杯威士忌。“我会给你一张期票的。”他许诺。萨姆纳谢绝了,然后叫了酒。

“你知道吗,我也听说过德里,”卡文迪什搭话说,并且把身子也靠了过来。

“你听说什么了?”

“我听说那里有大钱可赚,战利品丰富。你没弄到什么东西吗?”

萨姆纳摇摇头。

“叛军在我们到来以前就洗劫了整个城市。他们把东西都带走了,留给我们的只有流浪狗和残破的家具。那地方完全被劫掠一空了。”

“没有金子吗?”达拉克斯问,“没有珠宝吗?”

“我要是有钱,干吗还跟你们这样的家伙坐在一起?”

有那么几秒钟,达拉克斯直盯着他,好像在认真琢磨这个难以立即回答的复杂问题。

“那里富人多如牛毛,”他最后说,“可惜我不是。”

“我敢打赌,你看到过一些臭名昭著的屠夫,”卡文迪什说,“还有令人发指的暴行。”

“我是个医生,”萨姆纳说,“所以我对杀戮没有那么深刻的印象。”

“没印象?”达拉克斯重复道。他的样子带有一种小心翼翼的嘲讽,好像这个词本身就显得既幼稚,又荒谬。

“如果你们想大惊小怪,那就大惊小怪好了。”萨姆纳说,“我是不会对杀戮本身感到吃惊的。再也不会了。”

达拉克斯摇摇头,然后看着卡文迪什说:“我自己其实对杀戮也没什么可惊讶的。你呢?卡文迪什先生。”

“不,不怎么吃惊。达拉克斯先生。我还发现其实我自己也可以动手干上那么两下子。”

达拉克斯喝完了他杯子里的酒以后,跑到楼上去找琼斯,可是没找到。在他回来的路上,他跟赞不拉船上的某个男人吵了几句。达拉克斯坐下后,那个男人冲他喊,达拉克斯却装作没听见。

“别再有下次。”卡文迪什说。

达拉克斯耸耸肩。

小提琴手开始演奏一首名叫“马尼马斯科”的曲子。萨姆纳看着那些脏兮兮的、胡乱搭配的舞者们转圈、跺脚。他想起兵变前在菲罗兹布尔跳波尔卡舞的日子,他想起了殖民地舞厅里的温热,想起雪茄、糕饼、玫瑰香水和汗水散发出的气味掺杂在一起。曲子变了,有的妓女坐下来休息,有的弯下腰,把手放在膝盖上,慢慢调整呼吸。

达拉克斯舔了舔嘴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他在桌子和桌子之间穿行,一直走到几分钟前跟他争吵的那个男人的身旁才停了下来。然后,他身子前倾,在他耳边说了一些下流挑衅的话。这个男人跳了起来,达拉克斯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脸上揍了两拳。当他第三次举起拳头但尚未发起攻击时,其他船员将他扑倒在地,群起而攻之。

音乐停止了,到处是尖叫声和咒骂声,家具被打坏了,玻璃杯也碎了。卡文迪什过来帮忙,但是立刻就被打倒在地。现在人数是二对六。萨姆纳看着这一切,更愿意保持中立——他是个医生,不是一个打手——但是他清楚同伴的劣势,也明白自己的责任。他放下盛有波特酒的杯子,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一个小时以后,达拉克斯膝盖也破了,身上好几处淤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威士忌的味道。他们从一场虎头蛇尾的派对中脱身,返回志愿者号。没人知道琼斯和布莱克跑到哪里去了。萨姆纳蜷缩在船尾呻吟着;卡文迪什挨着他躺着,大声地打着呼噜。头顶的天空连月亮都没有,四周的海水浓黑如墨。如果不是捕鲸船上的灯光和岸边星星点点的光亮,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会被一片虚空包围。达拉克斯用力划船,身子有规律地前倾,继而后仰。他感觉到水的力量对他们的船一推一拉。

到达志愿者号以后,达拉克斯叫醒了酣睡中的卡文迪什,然后他们一起把萨姆纳拖到了甲板上,接着再把他抬进船舱。他的舱门上了锁,所以他俩不得不在他的衣兜里翻找钥匙。最终,他们把他放到铺位上,再帮他脱掉靴子。

卡文迪什说:“这个倒霉的小伙子,他倒是需要个大夫。”

达拉克斯没听他讲话。达拉克斯刚刚发现萨姆纳的马甲口袋里有两把钥匙,所以他正在纳闷第二把钥匙是用来开哪个箱子的锁的。他四处看看,发现床下药箱旁边摆着一个上锁的行李箱。他弯下身子,用食指碰了碰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