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我的体内有两个灵魂的时候,我做不到(第3/3页)

和卡相反,桌上的两个女人则是忧心忡忡。卡说自己已经从法泽尔那儿知道了会议的详情,所以伊珂就没有再重复了。

“‘神蓝’很生气地离开了会场。卡迪菲现在对她当时的发言也很懊悔。我们派扎黑黛去了他藏身的地方,可他不在那儿。我们现在找不到他了。”一开始伊珂说话就像是个给妹妹排忧解难的姐姐,不过现在她自己看上去也非常担忧。

“你们找他干吗?”

“我们想知道他还活着,没有被抓走,”伊珂说道,她朝卡迪菲看了一眼,此时的卡迪菲就像是一碰就要哭似的,“你替我们打听打听他的消息。你告诉他,无论他想怎样,卡迪菲都会照办的。”

“可卡尔斯你们要比我熟悉多了呀。”

“天都黑了,而我们是女人,”伊珂说道,“你对城里已经够熟悉了。你去哈利特帕夏大街上宗教学校学生常去的阿伊代德茶馆和努若尔茶馆。现在那儿大概都是便衣警察,但他们也很爱嚼舌头,‘神蓝’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你会知道的。”

卡迪菲掏出手绢,准备擦鼻涕。卡以为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你去打听打听,”伊珂说道,“我们要是晚回去的话,父亲会担心的。他也在等你吃晚饭。”

卡迪菲起身的时候说道:“巴伊拉姆帕夏街区的茶馆,你也去看看!”

女孩们忧郁不安的样子太有吸引力了,卡都舍不得离开了。他和姑娘们一起朝卡尔帕拉斯旅馆走去,直到快走到一半的时候才和她们分手。卡既害怕会失去伊珂,又有一种负罪感(他们正在一起背着她们的父亲做一件秘密的事情)。他幻想着自己有一天和伊珂一起前往法兰克福,而且卡迪菲也去了,他们三个人一同出入在柏林人大街上的咖啡馆里,一起散着步,欣赏着路边的橱窗。

卡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能完成这个任务。没费多大劲,他就找到了阿伊代德茶馆。这家茶馆太普通了,卡几乎都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儿,他独自坐在里面看了会儿电视。旁边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尽管卡尝试着和他们搭腔,可谁也没有理他,他们在谈论电视里转播的足球赛。其实卡已经打开了烟盒,准备好了要请他们抽烟,他还把打火机放在了桌上,以防他们有人要用。卡最后才明白,在这儿自己是得不到任何消息的,就连斜眼的伙计也不会告诉他什么的,于是他离开这里,来到了努若尔茶馆。在这家茶馆里,卡看到了几个年轻人,他们也正在看着同一场足球比赛。要是卡没有看到墙上的剪报和卡尔斯队今年的对阵表的话,他几乎都已经想不起来昨天和奈吉甫就是在这儿讨论真主的存在和世界的意义的。在昨晚看到的那首诗的旁边,他又看到了其他人仿作的一首诗,便把它也抄到了本上。

很明显,母亲不会从天堂来这儿,
也不会张开双臂来把我们拥抱,
尽管父亲会不停地揍她,
但她依然会温暖我们的心,振奋我们的精神。
这就是命运,
处于未来的困境中时,我们的记忆中,
就连卡尔斯都会如同天堂。

“你是在写诗吗?”小伙计站在他的面前问他。

“你说对了,”卡说道,“怎么,你会倒着看吗?”

“不,大哥,正着读我都不会。我从学校里逃出来了,我一天天地在长大,可连字都不识,一切就都这样过去了。”

“墙上这首新诗是谁写的?”

“来这儿的年轻人有一半是诗人。”

“他们今天怎么没来?”

“昨天军人把他们都给带走了,有的被抓进了监狱,有的藏了起来。你也可以问问坐在那儿的人,他们是便衣警察,他们知道。”

他用手指过去的地方,有两个年轻人正热火朝天地谈论着足球,不过卡并没有去问他们,而是离开了茶馆。

雪又下了起来,卡觉得很惬意。他从没想过在巴伊拉姆区的茶馆里能找到“神蓝”的踪迹。此刻,他的心里除了来卡尔斯当晚的那种不安之外,还有一种幸福感。他一面等待着灵感的到来,一面像是梦游似的缓缓走过那些丑陋的混凝土建筑,走过大雪覆盖的停车场,走过结了冰的茶馆,走过理发店和杂货店的橱窗,走过从俄罗斯人时代起就一直传出狗吠声的院子,走过卖拖拉机配件、马车零件和奶酪的商店。他看到的每样东西,如祖国党的竞选海报、窗帘紧闭的小窗户、比利姆药店的橱窗上几个月前贴上去的广告(上面写着“日本流感疫苗已到”)和反对自杀的黄色传单,所有这些他觉得自己至死也不会忘记。那一刻,卡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他只觉得万物都连在了一起,而自己也成了这个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感觉一首新的作品就要产生了,于是他走进了阿塔图尔克大街上的一家茶馆。不过进去之后,他却并没有想到新的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