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家园(第2/26页)

“不用,不用,我不想麻烦别人。”

“城南有一个黑猩猩基地,在诺曼(3)的大学里面。”她建议。

“黑猩猩基地?”

“是的,那是一个研究……研究猴子的机构,我猜。一般不向公众开放,但我保证他们会接待您。”

她说到做到。“参议员”这个词在美国人听来充满了魔力。

第二天早晨,一辆车在酒店门前等他。代表团其他成员都不感兴趣,因此他独自上了车。车把他带到诺曼以东十公里左右的空旷乡间。四周灌木丛生,蓝天碧草。目的地名叫“灵长目研究所”,是俄克拉何马大学的一个校外机构。

进了研究所,在一条蜿蜒石子路的尽头,他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面露凶相,留络腮胡,腆着肚子。他身边站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人,长头发,凸眼珠;从肢体语言里很容易看出,他是个下属。

“托维参议员?”他下车时,那个大块头男人说。

“是的。”

他们握了手。“我是比尔·莱姆侬,灵长目研究所的所长。”莱姆侬看了看他身后的车,车门还开着,“你的代表团好像没几个人。”

“是的,就我一个。”彼得关上车门。

“再问一句,你是从哪个州来的?”

“安大略省,加拿大。”

“是吗?”他的回答似乎让所长若有所思,“好吧,跟我来,我跟你简单介绍下这里的工作。”

莱姆侬转身就走,完全不在乎彼得是否跟得上他的脚步。那个没做自我介绍的下属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他们绕过一间平房和几个窝棚,来到一个巨大的池塘边,高大白杨树的阴影落在水面上。池中有两个岛,其中一个岛上有一片树林。他看见一群体形修长的猴子在一棵树的枝干间摇荡,动作中透出非凡的优雅和敏捷。另一个岛更大些,密布着高草和灌木,零星点缀的几棵树中间矗立着一个壮观的圆木结构。高大的支柱托起四个高度各异的平台,彼此间由绳网和结实的吊床相连。一根铁链上吊着一只卡车轮胎。旁边是一间用煤渣块砌成的圆形小屋。

所长转身面对彼得。他似乎还没开口就对自己的话感到厌倦。

“在灵长目研究所,我们处在研究灵长目动物行为和沟通方式的最前沿。我们从黑猩猩身上能学到什么?这超乎普罗大众的想象。在进化过程中,黑猩猩和我们的亲缘关系最近。我们有相同的灵长目祖先。大约六百万年前我们才和黑猩猩分道扬镳。正如罗伯特·阿德里(4)所说:‘我们是直立行走的猿猴,而非堕落凡尘的天使。’我们都拥有巨大的脑容量、出色的沟通能力、使用工具的能力,以及复杂的社会结构。拿沟通能力来说,我们这里有些黑猩猩能用手势比画一百五十个单词,而且可以连成句子。这就是语言。而且它们可以制造工具,用工具翻找蚂蚁和白蚁,或是敲开坚果。它们可以合作捕猎,在捕猎的过程中担当不同的角色。简单地说,它们已经具备了文化的雏形。所以当我们研究黑猩猩时,我们也在研究远古的自己。在它们的面部表情中……”

如果这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录音讲解,这个话题还挺有意思。可莱姆侬看上去一脸不耐烦,彼得也听得心烦意乱。他怀疑议会助理把他吹嘘得过了头。她或许没有明说来访的参议员不是美国人。那座较大的岛上出现了几只黑猩猩。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在大喊。

“莱姆侬博士!特勒斯博士的电话。”他转过身,看到一个年轻姑娘站在一栋楼旁边。

莱姆侬立刻来了精神。“我得接个电话,见谅。”他嘟囔着,不等客人回答就走开了。

彼得望着他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他又转向那群黑猩猩。一共五只。它们四肢着地,缓慢地移动。它们低着头,粗壮的前肢支撑着魁梧上身的重量,短小的后腿跟在后面,活像三轮车的一对后轮。在阳光下它们黑得出奇,仿佛流动的黑夜碎片。它们溜达了一会儿,然后坐了下来。其中一只爬上圆木结构中最低的平台。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看着它们让他感到安心。每一只动物都像一块拼图,无论它在何处落脚、归属于何处,它都完美地嵌入整个画面。

那个下属还在他身旁。

“我们还没互相介绍。我叫彼得。”彼得伸出手。

“我叫鲍勃。很高兴认识您,先生。”

“我也是。”

他们握了手。鲍勃长了个十分突出的喉结。它不住地上下滑动,这让他的名字很好记(5)。

“你们这里有多少只猴子?”彼得问。

鲍勃随着他的视线望向大岛。“那些是猿,先生。黑猩猩是猿。”

“哦。”彼得指着另一个岛,那个他看到有动物在树间摇荡的岛,“那边的是猴子吗?”

“其实它们也是猿。那些是长臂猿。它们被叫作‘小猿’。简单的区分标准是,猴子有尾巴而猿没有。总体来说,猴子生活在树上,猿生活在地上。”

鲍勃话音未落,坐在最低平台上的黑猩猩开始攀爬。它以体操运动员的姿态轻松地荡上了最高的平台。与此同时,其他的猿——那些长臂“小猿”,再次出现在小岛的林中,在树枝之间跳跃舞蹈。

“当然,大自然制造了很多例外,我们的研究内容才能丰富多彩。”鲍勃补充道。

“你们有多少只黑猩猩?”彼得问。

“目前有三十四只。我们培育黑猩猩,然后卖给或租给其他研究机构,所以数量总在变。还有五只由诺曼附近的家庭抚养。”

“由人类家庭抚养?”

“没错。诺曼称得上是全世界交叉抚养的总部。”鲍勃笑起来,喉结动个不停,直到他注意到彼得无动于衷。“交叉抚养就是人类家庭把猩猩幼崽当作人来抚养。”

“为什么要这么做?”

“哦,太有价值了。它们会学习手语。我们和它们交流,观察它们的思维方式,感觉非常奇妙。还有许多行为学研究,有些在这里,有些在别处,课题包括黑猩猩的社会关系、沟通形式、群体组织结构、统治与服从模式、母性行为和性行为、对变化的适应,等等。大学教授和博士生每天都来这儿。就像莱姆侬博士说的:‘它们和我们不同,却又惊人地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