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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奏一结束,场内掌声雷动,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弹得真好啊。”

庆多佩服不已,一边拍手一边跟绿说。

“还真是呢。”

绿也一边拍着手一边回应。

“庆多,你就不觉得不甘心吗?”

良多的表情是僵硬的,明显的满脸不快。

“你若不想弹得更好,那继续弹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被良多一训斥,庆多不再拍手,神情悲伤,紧绷着身子一动不动。

见此情形,绿的愤怒到达了顶点。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频繁地交换留宿,庆多练习钢琴的时间极度缩减。不仅如此,他还被老师批评说练习的时候无法集中精力。

理由是显而易见的。什么都不知道地被送到不认识的人家留宿,庆多又背负了多大的心理压力呢?而某人对此竟毫无察觉,光看了一场发表会就自以为是的只会对孩子横加指责!

绿很想把心里所有的想法都一吐为快,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委婉的措辞。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那样努力的。”

绿用低沉而锐利的声音说着,眼里含着悲痛。

“你这说得好像努力是错的似的。”

良多的声音也变得挑衅起来。

“我的意思是总有些人就算再想努力,也努力不了。”

绿一字一顿地挤出一句。这不单单是指庆多这件事,也是绿一直深深压抑的对良多的愤懑。

良多确实对自己十分严格。他也要求其他人如此。要求别人跟他一样,就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不管其中有什么缘由,都不允许有任何松懈。否则前方等待的将不仅仅是训斥、责备,还有轻蔑。

对这些都视而不见地活下去才是幸福吧。然而,如今这种想法也不过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绿用饱含怒火的双眼紧盯着良多。

良多却无法移开视线。他被那目光压倒了。

“庆多——”

绿抚摸着庆多的脑袋,充满了温柔和怜爱。

“庆多一定是像我了。”

如此猛烈的嘲讽,同时,也是绿的心声。抚养庆多的是自己,不是良多。

自那日之后的一周,良多持续加班,回到家已是深夜。良多用工作来逃避。他害怕面对绿的脸,而面对庆多又令他痛苦。但他自己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他只是告诉他们:我很忙。他甚至不惜把下属的工作抢过来做,只为了消磨时间。

然而,不得不面对绿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

良多六点出了公司,太阳还有些晒,天气还有些热。

刚要去停车场,他被波留奈叫住了。她说工作也安定下来了,不如大家一起去喝一杯。

不如就去了吧。他动心了,只想忘掉一切,烂醉一场。他不想回家。

但还是拒绝了,他说家里还有事。

波留奈苦笑着说道:

“亏我还想请你喝一杯。”

良多也苦笑着拒绝了,便向停车场走去。

“睡了?”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良多关掉平板电脑的电源。为了不跟绿面对面,他吃完饭就在用电脑工作。准确地说,只有一成是为了工作,剩下九成都是在网上闲逛。

绿在卧室里陪庆多睡下后,就走回了客厅。他便假装如平常一般,问了一句。

然而一看到绿的脸,他就后悔自己问出这句话。

绿的脸色苍白,双眼中泪光闪动。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良多。

“我都是按照你说的做的,结果,还是要放弃庆多。”

良多沉默着听着绿的话,自己也是有苦衷的。

“你说过的吧。你说‘交给我吧’,可是……骗子!”

面对越说越过分的绿,良多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那个是预料之外,我也……”

尽管已经是拼尽全力在虚张声势,然而良多还是得承认自己失败了。

如此丑恶的计划本就不可能会成功。绿已经没心思在这上面责怪他。问题在于这个计划的本质。

“你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比起跟庆多共度的这六年时光,你选择了‘血缘’。”

绿的声讨让良多动摇了。她什么都知道。

“没这回事……”

良多大喊一声,想要占据上风。然而,绿打断了他的话。

“你还记得刚知道庆多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吗?”

良多摆了摆手,制止绿说下去。

“我记得!”良多仿佛要吐出心中所有不快般地说道,“我问你,为什么没有察觉,我想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你身上。但是,被调换的是七月三十一日,我也没有发现庆多被换了。那时候是我不对……”

良多站起来,一边道歉,一边靠近绿。

绿却从他的手边逃开,走到窗户旁。

“不对!不是这句话!”

绿没有看窗户玻璃对面的美好夜景,而是紧盯着映在玻璃上良多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你是这么说的,‘果然如此啊’。你说‘果然’,‘果然’是什么意思?”

是从那个律师那里回来的路上吗?那个时候就算是坚强的良多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因此那时的记忆仿佛蒙上了一层雾霭,模糊不清。他记得当时自己用很激烈的话语骂了人。但是,自己真的说过“果然如此啊”这种话吗?自己竟会说这样的话……

“你从一开始就不能接受,庆多不如你那般优秀,也没你那般强势,对不对?”

一语中的。不去上补习班就没法被录取的庆多、钢琴完全没长进的庆多、逃避跟其他人竞争的庆多……

良多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只有那句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绿转过身,她的脸因为滚滚的泪水而扭曲变形,双目熊熊燃烧着良多从未见过的憎恨。

恐怕,这疯狂的齿轮再也无法回到正轨了。

一直呆站着的良多听到了这个家破碎的声音。

一片黑暗中有一个人在静静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他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一动也不敢动地躺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的餐桌变得比往日要热闹。当然,良多和绿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对话,而是他们各自与庆多说话,以庆多为媒介来交谈。

对话中,良多问庆多,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庆多没有回答。在良多执拗地追问了好多遍后,他才小声说,哪里都不想去。

良多几乎半强迫地把庆多带去了公园。

上一次良多带庆多来这里玩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他想起来了,那时正是周日的中午之前,公园十分拥挤。游乐设施都被“强壮孩子”所霸占,庆多甚至没有胆量靠近那里。良多怂恿道“爸爸替你去说”,但庆多还是说“我想回家”。

大约是因为时间还早,今天的公园冷冷清清的。当然最主要是因为日晒太强。电视台都争相报道,今天一大早气温就超过了三十摄氏度,预感今年又将会是一个酷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