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金鱼池(第2/3页)

“谎话连篇?”布兰特厉声打断。

弗洛拉一时有些震惊。

“你该明白我的言下之意才对,”她闪烁其词,“阔绰的亲戚们把淘汰下来的脏东西施舍给你,去年的外套啦,裙子啦,帽子啦什么的,你还得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女士的服饰我是不太懂,但你总是穿得挺漂亮啊。”

“可那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弗洛拉低声说,“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了。我自由了,我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以不必……”

她突然收声了。

“不必干什么?”布兰特连忙问道。

“我忘了。没什么要紧的。”

布兰特把手杖伸进鱼池里,好像在戳什么东西。

“您在干什么,布兰特少校?”

“水底有东西一闪一闪的,不知是什么呢——好像是一只金胸针。哎,水被我搅浑了,看不见了。”

“没准是一顶皇冠,”弗洛拉打趣道,“就和梅丽珊德在水中发现的那顶一样。”典出德彪西的著名歌剧《佩里亚斯与梅丽珊德》(PelleasetMelisande)。

“梅丽珊德,”布兰特想了想,“是歌剧中的角色吧?”

“对啊,你似乎对歌剧挺熟悉的。”

“偶尔会有人带我去看戏,”布兰特垂头丧气地说,“多么可笑的娱乐方式啊——那声音简直比土著人的鼓声还要吵闹。”

弗洛拉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记得梅丽珊德嫁给了一个老家伙,”布兰特继续说道,“年龄足够当她的父亲了。”

他朝金鱼池里扔了一片小石头,然后转身面对弗洛拉,神情也为之一变。

“艾克罗伊德小姐,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我是指佩顿的事。我知道你一定心急如焚了。”

“多谢了,”弗洛拉冷冰冰地答道,“还真是没什么可做的呢。拉尔夫会没事的。我已经请来了全世界最出色的侦探,他一定能让真相大白。”

身处我们这个位置真让我有点不自在。严格说来我们也不算是在偷听,因为下面花园里这两位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我们。更何况,要不是我的同伴用力拧我手臂,提醒我不要出声的话,我早就提醒他们隔墙有耳啦。波洛显然是想让我保持沉默。可现在他自己倒手脚麻利地先动弹起来了。

只见他迅速起身,清了清嗓子。

“请原谅,”他喊道,“不曾提醒两位我就在近旁,何况这位小姐的谬赞我如何当得起呢。人人都说偷听时总听不到人家说自己好话,这次却是个例外。为免再出洋相,我不得不现身向两位郑重致歉了。”

他快步沿小径下坡,我紧随其后来到鱼池旁。

“这位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弗洛拉说,“我想您应该听说过……”

波洛鞠躬致意。

“久闻布兰特少校大名,”他客客气气地说,“幸会幸会,先生。我正亟需向您请教一些情况。”

布兰特以探询的目光望着他。

“您最后一次看见艾克罗伊德先生活着,是在什么时间?”

“吃晚饭的时候。”

“后来就再也没见到他,或是听到他说话了吗?”

“没再见过他,但听到过他的声音。”

“此话怎讲?”

“我在露台上散步来着……”

“不好意思,当时是几点钟?”

“大约九点半吧。我在客厅的窗外抽着烟,走来走去,听见艾克罗伊德在书房里说话……”

波洛拔了根细细的嫩草,打断了布兰特。

“在露台的那个位置,您肯定听不见书房里的说话声。”他低声说。

波洛并没看布兰特,我却正盯着他,令我讶异不已的是,布兰特竟刷地涨红了脸。

“我溜达到拐角时听见的。”他不情不愿地解释道。

“啊!真的吗?”波洛问。

他那无比和善的口气,令人觉得他还想了解更多情况。

“我还以为我看见——看见一个女人钻进了树丛。也就是一道白光闪过,哎,多半是我看花了眼。当时我正站在露台拐角处,听见艾克罗伊德和秘书谈话的声音。”

“他在和杰弗瑞?雷蒙德谈话?”

“正是——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现在看来好像是搞错了。”

“艾克罗伊德先生没喊对方的名字吗?”

“喔,没有。”

“那么,请问您凭什么认为是……”

布兰特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我想当然以为是雷蒙德,因为我去露台之前,他说要送几份文件给艾克罗伊德。我从没想过还会是其他什么人。”

“你可还记得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怕是记不得了。只是些平常琐事而已。我也就零零星星听了些只言片语,当时脑子里在琢磨其他事情。”

“平常琐事啊,”波洛嘀咕道。“发现尸体后,您进书房时可曾把一张椅子移到墙边?”

“椅子?没动过。我为什么要去动椅子?”

波洛耸耸肩,却没有回答。他又转向弗洛拉。

“有件事想向您打听一下,小姐。当您和谢泼德医生一起观赏银桌里的藏品时,那柄短剑是否还在原处?”

弗洛拉小嘴一撅:“拉格伦警督刚盘问过我这事,”她气呼呼地说,“我已经告诉过他了,现在又得再对你重复一遍。我完完全全肯定短剑当时已不在桌里了。他却以为当时还在,过后拉尔夫溜进来偷走了。而且——而且他根本不相信我,认定我那么说是为了——为了包庇拉尔夫。”

“你没有包庇他?”我正色问道。

弗洛拉急得直跺脚:“谢泼德医生,怎么连您也……!喔!真要命!”

波洛巧妙地把话题岔开了。

“布兰特少校,刚才听您说池子里有东西闪闪发亮,果然不假。我看看能不能够得着。”

他在池边跪下来,将袖子挽到肘部,把手缓缓伸入水中,生怕搅动池底的淤泥。但尽管他再三留心,泥浆还是不免打着旋儿泛了起来,他只得把手缩了回来,什么也没捞到。

他可怜巴巴地盯着手臂上的泥浆,我递上自己的手绢,他再三推辞后才接过去。布兰特看了看手表。

“差不多该吃午饭了,”他说,“咱们最好还是回屋里去吧。”

“您也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波洛先生?”弗洛拉问道,“我想请您见见我母亲,她——她特别喜欢拉尔夫。”

小矮子略一欠身:“不胜荣幸,小姐。”

“您也留下来怎么样,谢泼德医生?”

我踌躇了一会儿。

“噢,您就答应吧!”

我其实也正有此意,就顺水推舟,不再客套了。

我们朝大宅走去,弗洛拉和布兰特走在前头。

“多美的秀发呀,”波洛压低嗓门,对我点头示意前方的弗洛拉,“至纯的金色!她和黝黑俊朗的佩顿上尉,真乃一对璧人。依你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