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3页)

“嗯,我也是看了报纸後才知道的。”

“你也是看了报纸才知道的?哇!太好了。哈哈哈哈!”

濑川博士再一次无意义地大笑。

“那麽,我带你去他的病房吧!”

率先登上楼梯时,他忍不住又说:

“我曾告诉斑鸠先生,像他这种从事冠冕堂皇行业的人,即使被车撞倒,也会立刻有美女出现帮他的忙,所以决不会落到狼狈的地步,真是太好了!这些事是他所不知的,所以整件事并不能单纯地以全人道主义来看。”

到了二一五室前。

“请在这里稍等”下。”博士小声地说,然後率先进入病房,出来後,便将朝子推进房里。

“我先失陪了。”

说完这句话後,他沿长廊而去,白色手术服迎风鼓起而飘动着。

朝子的手轻轻放在缠着纱布的门把上。因为下雨,昏暗的室内开着灯。她隐身在大把花束後面走进病房,有种奇妙的悸动浮上心头。

斑鸠一穿着宽松的睡衣,靠着竖起的枕头支撑上半身。刚刮过的胡髭一片涩青,但比起前些日子死人般的脸孔,看起来已大有生气,不过,还是称不上健康红润。他的眼睛深沈、暗郁、澄澈,不带一丝笑容地注视着走进来的朝子,令朝子有些毛骨悚然。

“请坐。”

他请她坐在椅子上。

朝子环顾四周想找个地方摆花。

“就放在这里吧。”

斑鸠一用低沈的声音说道。接过花束,信手放在堆积着书本的茶几上,连一句谢谢也没说。

谈话开始了,依旧没有一句感谢的话。事实上,谢谢是今天会面的开场白,如果不借着这句话对朝子的善行表示谢意,那麽,朝子这次的探病可说立场尽失。

窗外一片雨蒙蒙。雨势虽大,但仍可感觉到海离此不远。时而会从出乎意料的近处传来汽笛声,雨中码头迷蒙的情景,也在一瞬间浮现眼前。

沈默维持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斑鸠一低着头审视自己那一双久未提笔的手,似乎在比较着双手的手指。他的指甲长而干燥,清洁得不带一丝污秽的痕迹,就像是老人的指甲。

冷不防,斑鸠一开口就说: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和住所。可否给我一张名片?”

没有心理准备的朝子略微吃惊,因着莫名其妙的反射动作,从口袋的月票夹里取出一张名片。就在递出的瞬间,她突然想到:完了!可是为时已晚。

斑鸠一依然漫不经心地接过,把名片夹在捆绑花束的玻璃纸缎带上。

父亲从未教导朝子有关应付这种男人的知识。过去她的心灵中只有美丽与优雅的事物,绝无坏心眼,也不会做出不像淑女的批评与观察,因此,气氛不佳的初次会面,带给朝子的只是“天才都这麽没有礼貌吗?”的印象,而不会以感情来评断好坏。同时,她更不会因为对方没有表示谢意而心生厌恶。

朝子设法将话题移到社交性的对话。

“什麽时候可以出院呢?”

“再一、两个星期,或许三个星期吧,不,不必到三个星期。”

说到自己的状况,斑鸠一像变了个人似的,心情和眼神都热切起来。

“这个人某些地方和爸爸很像。”朝子想着,尽管这个年轻画家的外表和父亲毫无相似之处。

“伤口还痛吗?”

“不会了,一点也不痛。”

“前几天,”朝子面带微笑,她小心不让微笑变成谄媚。“看到报纸吃了一惊。我不知道您是位画家。”

“这样反而好,我讨厌和女人谈论有关绘画的事情。”

“是吗?家父也说,女人不可能真正了解绘画。”

“真有意思。为什麽呢?”斑鸠的语气像在翻译书。

“他说女人是一种美术品,女人鉴赏绘画,就像美术品鉴赏美术品,是得不到适切评价的。”

“是吗?我不认为如此。令尊认为女人是美的化身,也就是单纯的女性崇拜者。”

“对,家父的确是女性崇拜者。”

朝子有点不悦地说。

“这样很好啊。但是我从不画有关女性的作品。我认为,女人的美代表着欲望,一旦摒除欲望,我很怀疑女人在人们眼中是否还能称为美。大自然和静物的美单纯易解,没有一点虚伪,至于女人嘛……”

“难道你从没见过一个让你觉得美的女性?”

“没有。”画家面无表情地断言道。“我见过一般所谓的美人,但我并不认为那念来看她,或许会发现一种纯粹的美。怎田说呢?因为如果是丑女人,人们便能以无欲的眼光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