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在通史中的地位(第4/5页)

〔25〕时期的日内瓦,以及教皇里奥十世〔26〕时期的罗马,音乐的活力都明显地表现出蓬勃发展。音乐是文艺复兴的最后一个分支,但也许是最强大的分支,因为它覆盖了整个欧洲。

整个十六世纪,在一系列生动、形象的牧歌创作中,人们寻求用音乐准确再现情感的努力达到了高峰,并最终导致意大利音乐悲剧的诞生。早期音乐艺术的影响阻碍了歌剧的诞生,就像它妨碍了其他意大利艺术的形成和发展那样。在始创者的脑海中,歌剧是古典悲剧的复活,因此其文学性比音乐性更高。事实上,即使在第一批佛罗伦萨大师的戏剧规则已经被遗忘之后,即使在音乐已经撕破了强加给它的同诗歌联系的纽带之后,歌剧仍然以一种还没有完全被领悟的方式对戏剧的精神施加影响,尤其是在十七世纪末。我们不应错误地认为歌剧在欧洲的胜利以及它激发的病态的狂热微不足道。可以断定:如果没有歌剧,人们将无法了解该世纪一半的艺术思维,因为人们只会看到这种思维理性的那一半。正是透过歌剧,我们才真正把握了那个时代感官美所达到的深度,这种美具有刺激感官的想象力和多愁善感的享乐主义;简而言之,我可以这样说,它是那个伟大时代法国社会的理性、愿望以及严肃事物赖以存在的摇摇欲坠的基础。另一方面,宗教改革精神正在德国音乐中深深地扎根。英国的音乐之火也被点燃,但在斯图亚特王朝被废黜、清教徒精神一统天下后,它的火焰又熄灭了。到该世纪末,在对令人仰慕的但却空洞无物的形式的崇拜中,意大利人的思想昏昏欲睡了。

十八世纪,意大利音乐继续反映出生活的恬静、轻松和空虚。在德国,积累了一个世纪的内心和谐的泉水像一条轻盈的小溪流在亨德尔和巴赫的作品之中。法国正在着手营建音乐戏剧的根基,而佛罗伦萨人和吕利正设想着模仿希腊悲剧建立一种伟大的悲剧艺术,他们已经为这种戏剧勾勒出了轮廓。巴黎变成了一间工场,这里云集了欧洲最出色的音乐家,他们互相竞争——法国人、意大利人、德国人和比利时人都争相为悲剧和抒情喜剧奠定一种风格。整个法国社会都积极投身到这些成果丰硕的斗争之中,从而为十九世纪的音乐革命者开辟了道路。十八世纪德国和意大利最出类拔萃的天才或许就是他们的音乐家。法国在其他艺术领域的收获比在音乐领域的收获要大。尽管如此,我仍然认为,比起其他艺术,法国在音乐上攀登的更高些;因为在路易十五统治期间的画家和雕塑家之中,我找不到一位能与拉莫匹敌的天才。拉莫绝非仅仅是吕利的继承者,因为他在和声技巧和对大自然的观察的基础上,创立了法国的音乐戏剧艺术。最后,整个十八世纪的法国戏剧,甚至整个欧洲戏剧,都因为格鲁克的天才而显得相形见绌;他的作品不仅是经典的音乐作品,而且依我看来,也是十八世纪法国悲剧的经典作品。

十八世纪末,音乐表现出一种唤醒整个世界的革命个人主义的觉醒。由于法国和德国音乐家的钻研,以及交响音乐的突然发展,音乐的表现力极大增强,它可以自由使用大量前所未有、几乎是全新的表现手法。在三十年的时间里,管弦交响乐和室内乐都产生了各自的经典作品。垂死挣扎的旧世界在这里找到了它最后的画像,而最完美的画像或许是由海顿和莫扎特绘制完成的。尔后法国大革命开始了,国民议会时期的音乐家如戈赛克、梅雨尔、勒修埃和凯鲁比尼都已经表达过这种革命思想。之后,它终于在贝多芬身上找到了最具英雄气魄的回音。贝多芬是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帝国时期最伟大的音乐诗人,是最生动地描绘了拿破仑时期的暴风骤雨的艺术家;他的描绘包括人民的痛苦、悲伤、战争的紧张以及自由精神那沉醉的狂欢。

随后,兴起了一场浪漫主义诗歌的浪潮——威伯、舒伯特、肖邦、门德尔松、舒曼和柏辽兹——这些最伟大的音乐抒情作曲家、诗人,新时代的年轻的梦想者,他们怀着奇异而骚动的心情,与黎明同时觉醒。处在骄奢淫逸的空虚中的古代意大利已经同罗西尼和贝里尼〔27〕一起唱出了最后一首挽歌;新时代的意大利,辉煌、嘈杂的彼德蒙〔28〕,随着一位歌颂民族解放斗争的歌手威尔弟的出现而露出端倪。德意志帝国在过去两个世纪中一直在形成,它发现了瓦格纳这位能体现这种胜利的天才。瓦格纳是宣告这个黩武而神秘的帝国崛起的先驱,他是一位专制又有些危险的音乐大师,他把贝多芬和柏辽兹狂放的浪漫主义——这一世纪的悲剧——带到了十字架下面,带进《帕西法尔》的神秘氛围中。瓦格纳之后,这种神秘气氛借助塞萨尔·弗朗克和他的信徒,借助意大利和比利时的清唱剧大师们的帮助,以及借助古典主义和帕勒斯特里纳和巴赫艺术风格的回归,而蔓延到整个欧洲。同时,现代音乐一方面利用现有的创作手法(这些奇妙的手法经过十九世纪天才的精密演化)描绘一个衰败社会的微妙心理,它一方面则在推进一场大众流行运动,从流行的旋律中汲取灵感,并把大众的流行感觉演绎成音乐,从而赋予艺术以新的生命。这场运动早期的代表人物是比才和穆索尔斯基。

我希望读者会谅解这份相当粗糙的大纲。我只是尝试证明音乐同社会生活的其他方面融合到何等的程度,从而为这部宏大的历史提供了一幅概括的全景画。

想到音乐将永远繁荣是令人振奋的,这是躁动不安的世界中和平的信使。政治和社会的历史是一场永不停息的冲突,是人类走向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每一步都会遇到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克服的障碍。而从艺术史中,我们却发现了一种完整与平和的特点。艺术中没有进步的概念,因为不管我们回头看多远,都会发现前人已经达到了完美的境界。从格利高里和帕勒斯特里纳时代起,假如有人认为几个世纪的努力已经使我们进一步接近完美,那是荒谬可笑的。这种想法并没有任何令人悲伤和羞愧之处,因为,艺术是人类的梦想——关于光明、自由和宁静的力量的梦想。这个梦的线索从未断过,也不必担心将来它会断。带着焦虑和自豪,我们总对自己说:我们已经达到了艺术的巅峰,正处在衰落的边缘。这种说法从开天辟地以来就有了。每个世纪,人们都在叹息:“一切都被人说尽了;我们生得太晚了。”是的,或许一切都被人说尽了;但是,一切又都等待着人们从头说起。艺术犹如生命,是没有穷尽的。没有比音乐这永不停歇的源泉更能使我们感受到这种说法的正确性;这股清泉在世纪的长河中流淌,直至汇成一片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