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第2/3页)

艺术之美,归根结底是奉献给市民的。

有一个痴迷于花儿的木工,真讨厌!

后来,真知子伏下眼皮嗫嚅道:

“你知道那个花儿的名字吗?你用手指一碰,它就会啪的一下裂开,从里面喷出脏液,手指很快就被腐蚀了。你要是知道那花儿的名字就明白了。”

我将双手插进裤兜里嘲笑道:

“你知道这样一种树的名字吗?它的叶子直到脱落还是绿的,可是叶子背面却一点一点地干枯,被虫子啃食。树叶将这一面掩藏起来,直到落叶都给人看绿色的一面。你要是知道那种树的名字就明白了。”

“去死?你要去死吗?”

小早川想,他也许真的会去死。记得那是在去年的秋天,听说青井家带头闹起了减租运动,结果给青井招来了一身的麻烦,当时他曾服药自杀,一直昏睡了三天三夜。另外,听说就在前几天,他还认为自己之所以依然放浪形骸,那是因为自己的身体还承受得了放荡的行为。他认为,如果自己变成一个如同被阉割了的男人,那就不会感觉到一切快乐,从而能够一心一意地投入到对斗争的财政支持工作中去。因此,他连着三天跑到P市医院,在传染病房外用手捧起脏水沟的水大口喝下去。可是他没有成功,仅仅闹了一下肚子而已。这些事都是后来青井自己难为情地说出来的。小早川听了之后,对于这种迂腐的行为感到极为不快,不过青井采用如此极端手段的心情,确实也深深地触动了他。

“死了最好!不过,不只是我一个人,至少那些拖社会进步后腿的家伙都得死!我问你,有没有什么科学依据证明像这种累赘一类的人都得死?”

“胡、胡说什么呀!”

小早川觉得青井说话越来越离谱了。

“你别笑。实际情况不正是这样吗?一直以来我们所受到的教育都是什么要为供奉先祖而活着啦、要完成人类文化啦,等等,讲的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道德义务,没有任何科学的解释。既然如此我们这些累赘最好还是统统死掉,一死百了!”

“浑蛋!你胡说些什么呀?你听我说,你太自以为是了!不错,你我都不是直接参加生产的人,但这并不等于说我们就是寄生虫。你难道盼望无产阶级获得解放吗?你相信无产阶级会最终胜利吗?尽管程度有所不同,但我们过的确实是资产阶级的生活。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支持资产阶级。你曾经说自己的十分之一贡献给了无产阶级,十分之九贡献给了资产阶级。那么,对资产阶级的贡献指的又是什么呢?从为资本家装满口袋这一点来看,我们跟无产阶级做的是同样的事情。如果敢于否定自己所生存的资本主义经济社会的话,那么斗士就肯定是由什么神仙变成的。你说的那些话太极端、太幼稚!即使是把十分之一贡献给了无产阶级,那也足够了。这十分之一是非常珍贵的。就为了这十分之一,我们要努力地活着,而且活得精彩,活得有意义。傻瓜才去死!笨蛋才去死!”

他生平第一次得到了一本算术教科书。书不太大,封面是黑色的。啊,书里一串串的数字映入眼帘是那样的美妙,少年简直有些爱不释手了。当他翻到最后几页时,发现书中所有练习题的答案都印在上面,少年锁紧眉头嘟哝了一句“瞧不起人”。

外面是雨夹雪,屋内墙上的列宁像不知在笑什么。

婶婶说:“你长得不漂亮,所以得学会招人喜爱;你身子骨弱,所以至少要做到心肠善良;你好说空话,所以要尽量多做一些。”

明明知道却硬要人家自己说出来。

月圆之夜。海面上巨浪翻滚,忽明忽暗,在汹涌的波涛中,我迫不得已甩开了她的手,我们曾经誓言永不分离。就在那一瞬间,她被巨浪吞没,同时大声喊出了一个名字。但不是我的名字。

我们是土匪,我的自尊被夺走了。

“未必会有那种事,不过假如为我立铜像的话,我希望右脚向前迈出半步,昂然挺胸,左手插进西装马甲,右手将写坏的稿子攥成一团,而且不要加上脑袋。不过,这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愿意自己的鼻尖上落满鸟屎。基石上要这样写:这里有一个男人,生来,死去。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用来撕毁写坏的稿子。”

书上写着:梅菲斯托菲勒斯被雪花般飘落的玫瑰花瓣烧焦了胸膛、脸颊和手掌。

我在拘留所度过了五六天。有一天中午,我踮起脚透过拘留所的窗户向外张望,只见院子洒满了小阳春的日光,窗户附近的三棵梨树也都竞相开出了梨花,树下有二三十名巡警正在训练。随着一个年轻巡警队长的号令,巡警们时而一起从腰间抽出绑犯人的绳子,时而吹响警笛。我望着眼前的情景,心里揣摩着每个巡警究竟出身于什么家庭。

我们是在山里的一个温泉浴场举行的婚礼。母亲不停地哧哧笑着,她解释说旅馆女服务员的发型实在是太可笑了。她一定很开心吧。没文化的母亲把我们叫到炉边,教训我说,你这孩子不定性,所以……也许是没了底气,母亲话说了一半,目光又转向更无知的新媳妇寻求支持:你说,是吧。母亲的话说得没错。

教育妻子,他整整花费了三年的时间。完成教育以后,他想到了死。

病妻哟,如停滞不动的云,如一株大芒草。

红色的烟雾,像扭来扭去的蛇一样向天空钻去,渐渐变粗;火舌蔓延,如翻滚的大浪,卷起旋涡;不久,火势越来越猛,怒吼着向山上冲去。大山被火光映得通明,成千上万棵冬季的枯木熊熊燃烧,一个人骑着一匹黑马风驰电掣般地在树林中穿梭着。

你只有一句话告诉我!“Nevermore.”

这是一个晴天,天空碧蓝如洗。一只不知来自何处的小猫在院中的山茶花下打着盹。正在画油画的朋友问我,那是不是波斯猫。我随口答道,也许是一只流浪猫吧。这只猫跟谁都不亲。有一天,我做早饭时烤着沙丁鱼,结果那只猫就在院子里哀怨似的叫起来。我走到外廊,学它喵地叫了一声。它站起来,静静地向我走来。我扔给它一条沙丁鱼。它战战兢兢地吃着,摆出随时准备逃走的架势。我很激动,我的情感被接受了。我进到院子里,打算摸一摸它身上的白毛。孰料我的手刚一触到它背上的毛,它突然狠狠地咬了我一口,牙齿甚至咬到了我小指的骨头。

我想当演员。

从前的日本桥长二十二丈六尺五寸[6],可是如今的却只有十六丈二尺。我们不得不认为,是河面变窄了。如此看来,过去无论是河还是人,都远比现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