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2页)

我站在她面前盯着她。她看起来像是奥芮莉亚某本书里描写的冰雪女王,傲慢到让人难以忍受,美丽得有些病态,穿着丝滑的长袍,散着褐色的头发。她那么严厉,那么容光焕发,我只想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现在想来很奇怪,我见到她的第一个直觉是想取悦她。最让人痛心之处便是我立即就很清楚这不可能。她俯视着我,我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

我的一只手还拿着一把刀子,另一只手拿着一颗草莓,我扔下它们,以为是它们冒犯了她。其实不是。

“她干什么呢?”

“抱歉,夫人。她可能太紧张了。”库克低声说,把我推到一边,以便捡起我丢掉的东西。她从来没有这么粗鲁地对过我,我感觉受到了伤害。

“行屈膝礼,孩子。”她命令道,我惊愕地快速鞠了一躬。

“我会单独见她。让她跟我来。”夫人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感到整个厨房的人都放松了下来,只有库克捉住我的双臂,盯着我的脸说:“哦,亲爱的。”她嘟囔道:“哦,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

她打开我的手仔细检查,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它们了。我的手上沾着粉红色的果汁,以往我的手上总是布满黑色尘垢。她把我的手放到自己的手掌里,粗略地擦了擦。

“没时间了,库克儿,没时间了。”朵拉低声说。

走廊里传来了一个狂怒的声音:“她到底来还是不来?”

“去吧!”库克拉了拉我的围裙结,把我推到走廊上,“要有礼貌,要好好的。”我跟在女主人身后跑着。

我在一条有着高高天花板的长走廊里追着她,我一边跑着,一边感到惊讶,因为我从来没到过那里。墙是木头包嵌的,上面挂着灰暗的人像,男人们都脸色苍白,穿着高领且镶着很多花边的衣服。有的人骑着马,有的还带着孩子和妻子,有的带着棕色和白色的狗,狗儿们的形状、大小、毛发各不相同。

我跑着,扭着,看着,跑着,我那围裙结,本来就没系紧,这回彻底松开了。围裙从我的小身板上滑下来,缠住了我的脚,我跌倒了,“啪——”我的脸撞到了地上。

我的脸颊和手刺痛,头晕目眩。维纳威夫人转过身来,轻蔑地瞥了我一眼。

“蠢孩子。”

然后她就回转身继续走路,我也继续追赶她,这回可认真看路了。我用双手紧握住围裙。

她带我进了一个冷冰冰的书房,里边只有一个空壁炉架和一张空桌子。她关上门,坐进有细长腿的椅子里,让我站在她面前,看着我。

看起来,这个孩子将面对可悲的命运了。维纳威夫人盯着我的那个时刻,是我人生中最可怕的经历。

她像她女儿一样,有一张富于表现力的脸和精致的五官,一双大大的眼睛传达出每一缕思想和感情。但是奥芮莉亚的感情总是那么坦率和热情,而这位夫人的则完全不同。

在那样的凝视下,我的天真无邪被粉碎了。她的蓝眼睛攫住我的眼睛,我看到了一种我说不清的阴影掠过她的面颊,就像乌云。尽管她那优雅的上嘴唇曲线分明,她那可爱的脸看起来还是一片死寂,毫无表情。你能想象她看着我时,那眼睛、那嘴唇是多么无动于衷吗?

然后她朝我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那么突然,我震惊极了,趔趄着后退。她的唾沫喷到了我的一只眼睛里,顺着我的脸流下来。我立即擦掉,然后把手藏到了衣服下面。我还无法理解,我从没受到过这样的羞辱。我想洗一下眼睛,不仅因为它很聪明,还因为我不能忍受这个女人思想的毒液以这种方式进入我的眼睛,然后再驻进我的灵魂。

她站了起来,把我拖到门口,砰地关上了门。

我站在走廊里发抖,相当肯定我被赶出来了,但是我该离开还是该继续待在这儿呢?没人这么对待过我。夫人也没再现身,我只好离开了。

我彻底迷路了。我记得摔倒后,我们转了一个或两个弯,我回忆不起来了。那些走廊,门廊,看起来都一样。我很快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雄伟的楼梯下面,我们没走过那儿,它是一个宽阔且高级的螺旋体,弯曲盘旋着,涂着奶油色,就像一只巨大的蜗牛壳。阶梯上面是画廊和高耸的墙壁——那么安静,奶油色无限延展。我不敢爬上去,但是又害怕往回走,怕再撞上夫人。

我本来还指望她检阅过我之后,我就能成为一个正式的仆人了,不用躲躲藏藏了。但是,我完全没料到,面试我的方式是盯视和唾弃。

愤怒和好奇将我带到了另一个方向。通过开着的门,我瞥到了一间巨大的房间,便立即沉浸于好奇之中。房间的墙壁被涂成了冰蓝色,天花板上吊着的枝形吊灯就像天使要飞下来一样。灰绿色的长长的窗帘从高高的窗户上垂落到地上,木制地板上反射着阳光微弱的光线。我仿佛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冬日世界。

“艾美·雪诺!”雷霆般的一声,吓得我直哆嗦,“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是杰斯凯西。这声音恼怒却熟悉。我还从没为见到他而高兴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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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出自英国文学家查尔斯·狄更斯的《匹克威克传》。——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