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第3/5页)

我了解到,她们的交往至少有十年,甚至更久。她们是在巴斯的知识分子聚会上认识的。年轻的B太太当时是位崭露头角的女学者,深受R太太的影响。她们从那时起就一直通信。R太太继续给她的女门徒提供建议和指南——毫无疑问都很可怕。

所以,艾美,我担心你在巴斯过得好吗?想到这个,我有时候大笑,有时候感到非常内疚。我首次遇到R太太时,我就认为她是这个地球上最傲慢、最粗鲁、最没同情心的女人。你能想象得到最初几天的碰撞有多激烈吧。

但是这些辩论跟在哈特威利庄园的那些不一样。它们不是毒药。它们是两个性格都很倔犟的人各自在发表不同的意见,必然会撞出火花。当这些不必要的冲突结束之后,我们回归了重点。我想,我们在精神上是同类(但我要令人愉快得多,我希望是这样)。

你现在已经认识到,虽然R太太公开表示受不了人类的友谊,认为它很不便,但她在现实生活中却对别人的事务颇感兴趣。只要给她透露一点情况,她就能卷进去。她喜欢那种对人有用的价值感。我认为,她愿意相信自己那漫长一生中的很多困苦并非都是没价值的,她的很多关系和经验使她有能力处理各种事情。一句话,如果可能的话,她愿意提供帮助。当然,那时我也并不了解她的这一切。我在困惑中觉得她是一位很坚定的女人,她就像是从上面俯冲下来接管一切的。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请来一位她确信很谨慎的医生。以确保我的健康不会没必要地进一步恶化。第二件事是当她确认我值得她为我这般费心,之后就去见她的朋友了,开普兰夫妇。她告诉我他们善良而热情,有一个美满的婚姻,但没孩子。

“他们太想要孩子了。”她用那种厌世的腔调说,“我猜,如果有什么人想要给这个沉闷、过度拥挤、残酷的世界再增添一个孩子,那就非他们俩莫属。”

可怜的里弗索普太太。她先是不得不包容我,而后埃尔斯佩思也并没有立即同意。你能想象吗:有一天一个久未联系的熟人突然出现在你家门口,通知你收养一个陌生人的孩子!那可不是件寻常事。我一开始甚至没有意识到R太太并不住在约克。她是在收到了B太太的信之后从巴斯赶来帮我的。我是她从没见过的人啊!但她跟B太太达成了共识,认为我得离家尽可能远点。所以,我们都赶来约克了。如果开普兰夫妇拒绝承担他们的角色呢?她跟我说,这只不过是一次短途旅行。短途旅行!那可是两天的旅行呀,而她是一个八十岁的老妇人!她因为有过许多的失望,所以就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独来独往的人,其实她需要别人就跟鱼儿离不开水一样。

万幸,乔斯跟埃尔斯佩思同意见我。其余的事他们都会亲自告诉你。感谢上帝,他们接受了我,并且决定收养我的孩子。他们是最好的人,你将会发现这点的。他们无比珍爱路易斯。他们乐观开放的心胸,他们温暖的心灵,他们养育孩子的观念,都跟我的希望如此相符,我非常确信他们就是被派来管理路易斯·开普兰的天使。

然后就是实际问题了。我们是这么处理的,乔斯和埃尔斯佩思在约克的夏摩斯村有一栋小别墅,距离温泉小别墅有几小时车程。我们商量妥事情后,埃尔斯佩思和我就对那里做了一番修缮。因此没有邻居会看出我的体型的变化和埃尔斯佩思的一成不变。

对于少数几个我必须要碰面的人,我被介绍为内拉·卡迪尤。看起来是有必要用个假名的。我们都同意这一点。你知道,这件事不应该被人知道,这样孩子就会顺理成章地被接受了。我决不希望我的孩子长大后去调查自己的血缘关系。我一点儿也不希望他追踪着我的脚步找回到哈特威利庄园去。我也不想让这孩子认为是妈妈不想要他。我爱他胜过我的生命,即使他还没出生,我就已经爱上他了。

多有趣啊!我曾梦想让自己淹没在那个复杂的世界,参加沙龙、演讲、政治集会、舞会,去逢场作戏……然而,我却在这寂静的空间里筋疲力尽地看着季节在田野里的变化!一开始我为降临到我身上的事件感到震惊,以至于感受不到悲伤。但是现在,我找到了安全的地方,悲伤席卷而来。我悲痛地哭泣,你能想象得到吧!我非常焦躁不安,现实生活跟我想要的快乐生活是如此不同。但是,当我想到这孩子的时候,我就笑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我的生命不管有多短暂,我都希望过得有意义。那些沙龙和晚会真的能让我觉得有意义吗?

他们会带你去那里,艾美,带你去看我度过了七月、八月、九月、十月、十一月的那个地方。我在那里望着头顶上的夏日苍穹,看着它蒙上迷雾,看着树叶凋零。空气里弥漫着紫丁香和木柴燃烧的气味,白日缩短,严霜偷偷潜入……而我的孩子也在我腹中成长着。

医生名叫查理斯。他是一个非常周到、非常温柔、非常平心静气的人。他不在乎我是谁,我从哪儿来,也不在乎为什么两个女人单独住在遥远的小别墅里等待一个婴儿的出生。他关心的是让我活下来,把孩子生下来。他从一开始就警告我,如果不严格遵守他的指示(想想我那强烈的个性吧),那么雅各布斯医生在哈特威利庄园曾预言过的就会成真了——怀孕会要了我的命!你就此可以推断出来,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认真地听从了命令!

他要求我多多休息,吃非常普通的食物,每天要慢慢散步。不可以吃果冻,不能喝香槟,不能跳舞,不能做剧烈运动,不可以兴奋……

那我做什么事呢?我开始探索荒野里的那片小角落,探索它的每一个小细节。我渴望大步走到地平线,继续往前走,但我不能。我从没走到小山那边,或者荒野的拐弯处。或许你会去那些地方走一走,想想我!

我跟埃尔斯佩思聊天。我每天下午靠在床上看着窗外飘过的云。我读书(我对狄更斯先生很失望,因为他那年没有出版新书!他这样真是无礼极了,在我最需要它作为消遣的时候,却没有)。我画素描和油画。开普兰夫妇一定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你展示我的“杰作”。乔斯每周来拜访我们两次。查理斯医生差不多每天都来看望我们。里弗索普太太来过一次,烦了,又回了巴斯。还有,我给你写信。

我记得你跟我说,我离开你之后,你担心我会把给你写信当作是麻烦事,担心我会为此不愉快,这个说法让我多么难过呀!你完全正确,不过并非是你所想的那些原因。你以为我忙着跳舞、调情,所以把我那待在家里的小朋友给彻底忘记了。不像话!事实是……我无法告诉你真相,而其余事都是让人感到可恨的。我在信里向你撒的谎让你感觉空洞、无味、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