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客的路德一家(第2/2页)

我在他这儿已经可以看到他这个行程的开始了。那是有一天早上,路德陪我在他农场里走的时候,忽然把我拦住,请我到他的一个牛棚里去看看。由于他那种强抑住的兴奋,我知道一定有什么很特别的事。等到我们走进了那一座牛棚,我立刻怔住,因为我自己已经难以置信地瞧到一头牛的“贵族”而不需他开口说明了。

路德本来所养的牛,都是多年陆续凑合起来的杂色牛种,其中很多是高级农场里淘汰下来的,不是由于乳房过分下垂,就是由于品种不好。再有一部分是路德自己由小牛给养大的。可是,此刻我却看到牛棚中部有一头跟其他的牛大不相同的,一头真正的短角乳牛。

当年弗列西安人涌进英格兰,甚至泛滥在这一带山地的时代,这儿正是短角牛的老家。然而,自从我在路德这里看见过的这一头以后,到几十年后的今天,这种短角牛再也看不到了。

路德农场里的这一头,的确代表了短角牛品种的光荣而值得夸耀。它的骨盆十分宽阔,但是越向前面肩部与头部则越变得尖细。长度均匀的乳房向后突出在两腿之间;而它的毛色非常得光润。这种颜色的牛是农民最喜欢的,因而它的价值也高于其他牛。

“你这头牛是哪儿来的呀?路德!”我一边瞧着一边在问他。

路德尽量压抑住声调里的兴奋回答道:“哦,这是我到克兰拜的威尔顿农场买到的。你喜欢它吗?”

“这真是一头模范牛,我从来没看见过比这一头更好的了!”我说。威尔顿农场是北约克郡最大的纯种牛养育场。我不知道路德是以好话说动了他的银行经理而贷款去买呢,还是路德自己经过多少年的积蓄才有了这笔钱。

“这是一头能挤到七加仑牛乳的母牛,而且上层还有厚厚的油皮。就它一头牛的乳量与乳质抵得过我这里的两三头牛呢!将来生下小牛那就更值钱了!”路德说着上前抚摸着这短角牛平坦而光润的背部,“它本来有个表示它纯种的名字,但我太太硬是要叫它‘草莓’。”

路德这一座牛棚是石墙石地面而中间用木头做了许多隔间的。我站在这牛棚里,心里明白,我不仅仅是看到了这么一头稀有的短角牛,而且也看到了路德新牛群的基础,更看到了他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大约一个月之后,他打电话给我:“请你来替我瞧瞧我的‘草莓’,它一向都非常得好,乳汁也多。可是今早却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我赶到他农场里去诊察,看到它正在吃东西,并没有生病的迹象,体温正常,肺部没有杂音。但是它在吞咽的时候,我发现它吞得很慢,而且我靠近它头部可以听到轻微的呼噜声。

“它的喉咙有毛病,路德!”我说,“也许只是有点发炎,但也有可能是正在开始发生肿疡。”我的声调说得很轻松,而心里却并不乐观。在我有限的经历里,咽喉后部的肿疡是很难治的,因为那个部位是医生无法接触得到的,肿疡越来越大时就会严重地妨碍呼吸。过去我所看过的,只有少数很幸运的由于患部很小或是自己退化了,才逃过大难。

此刻我只能给它打一针百浪多息。打完了,我对路德说:“请你用热水敷它下颚这儿靠近喉后的地方。敷过以后,再用这药膏擦同一部位。这样反复做,一天至少三次。用药给它摩擦的时候,要摩得那地方要破了似的才行。”

接下去的十天里,我天天都去看它,而症状的发展一直是朝着生脓肿的方向。牛的本身仍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出现,但是食量在递减,体形开始消瘦,乳汁更是在不断地减少。我心里越来越感到无望,除非那脓肿破裂,眼看着它的呼吸就要受到威胁。我给它打的各种针药一直没有什么作用。

不巧这时候西格为了参加一项有关医治马匹的兽医会议,要去一个礼拜。我忙得一点也没有时间去想路德的那一头短角牛的病。到了有一天,路德自己来看我,脸上虽然仍是平常那么一副愉快表情,但是不免时时透露出很不自然的样子。

“你可以来看看‘草莓’么?”他问我,“这几天来它显得越来越不舒服了。”

当路德还在半路的时候,我已经走进了他的牛棚,而瞧见“草莓”的样子使我在走向它的中途几乎僵在那儿。这怎像我当初所见的“模范牛”呀,难以置信它全身的强健肌肉都不见了,站在那儿的简直只是个牛皮包覆着牛骨架!它两眼发直地呆望着墙壁,那呼噜噜的呼吸声,几乎整个牛棚里都听得见,而且那双颊因呼气而噗然鼓突的情形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偶尔它会发出一两声痛苦的咳嗽,嘴里就流出泡沫来。我呆站在它面前一定很久,路德把手按在肩膀上我才清醒过来。路德有点悲戚地说:“它现在是这儿牛群里最难看的一头了!”

“路德!我真没想到它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到现在还不肯相信!”

“它转变得很突然,”路德说,“我也没见过牛会瘦得这么快。”

“那脓肿一定长得太大了,使得它没办法呼吸。”我正这么说着,它的四肢开始发抖,我生怕它会跌倒下去。我立刻回车上拿了一罐高岭敷药,“来,用这个来敷它的喉咙,可能会有些帮助。”

弄好了以后,我又对路德说:“我想今夜这个药会发生效力,把那脓肿给爆开。”

“如果再不行,明天它就只好等死了。”路德含糊地说着。一定是我的表情显得十分悲伤,因此路德才又突然恢复了他那不屈不挠的微笑,而且立刻安慰我,“不要紧的,吉米!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别人所能做的你都做了。”

但我内心里一直感到不安。尤其当我跨上车子,路德太太匆匆赶过来,说今天正好是她烤面包的日子,特地把一大块面包放在我手里的时候,我更感到无限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