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告捷(第2/3页)

柏特与史登熟练地把它四肢给放到胸腹下面,完成它的俯伏。它才伏好,我突然猛喊:“赶快转回来!我们弄错了方向!”那光滑的胞衣组织强韧地捆缠着我的手腕,几乎使我麻痹。我霎时大起恐慌,以为永远无法挽回了!

幸好他们三人动作快如闪电,几秒钟之内“冰糖”又恢复了最初侧卧姿势。我手腕上的缠捆压力全部放松。

我们又得从头再来过了!我咬紧牙关,再把小牛脚抓紧,“好!现在反个方向再滚转!”

这一次是采取顺时针方向,也是滚转180度。内部没有再生异常现象,我用全力抓牢小牛腿。这一次内部的阻力很大。稍微停歇几秒钟我喘了喘气,背上汗出如雨,那浴盐的香味散发得更浓。

“好,现在顺这方向再弄成俯伏!”我喊着,他们三人立即动手。

真像是奇迹一般,纠扭全部解开了!我的手伸在它宽大的子宫里了!小牛也开始向外面滑动输送着!

“冰糖”似已立刻了解到情况完全改变,此刻它肚内第一次开命有了坚强的挺送力量,一阵又一阵。仿佛它深知我的胜利已在望,因而以最后一个深而长的推力,那头小牛全身毛茸茸而又湿漉漉地霎时落在我怀抱里!

“天!真是奇迹!”老海德生自言自语着,一面抓了一把干草,来为小宝宝擦拭。

直是谢天谢地,我怀着感恩的心在热水桶里洗涤双臂。每次难产接生得到成功之后,我都会大大松一口气;而这次更是放下心头一块大石。我不再在乎那浴盐的气味像个女子喷发的香水,我真的是心满意足了。

柏特与史登跟我道个晚安,回他们住处去睡。临走的时候,经过我身边,他们俩讥讽地对我做个最后的吸鼻闻香。老海德生还在慢条斯理地,一忽儿跟“冰糖”安慰几句,一忽儿又去揩擦那已经揩擦过好几次的小牛。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对那小牛疼爱极了。真是难怪他,那小牛就像迪斯尼乐园里的造型,淡黄褐色的毛,大大的黑眼睛,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它也是一头母牛。

老海德生现在把它抱起来,抱得像只可爱的狗,然后给轻轻放在它妈妈头部附近。“冰糖”伸鼻子朝着这小宝宝全身闻过,嘴里发出咕噜声,接着开始舔它。我暗瞧着老海德生,他站在那儿,两手背在后头,身子在摇动,显然正在欣赏这一幅舐犊情深的画面。我心里在想,他马上就要哼着了。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不成调子的哼声立即响起,这次比以往大声得多,像是快乐的赞曲。

我把长靴也穿上。这会儿正是个好时机跟他谈谈了。我紧张地先咳嗽一声,然后坚决地说:“海德生先生!”他半转过头来。我接下去,“我要娶你的女儿!”那哼声突然关掉,他由侧面而徐徐地转成正面向我。嘴里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不高兴地在向我搜索着。最终,他弯腰去把那水桶一桶一桶地倒掉水,他提着两水桶走向牛栏门。

“你最好到屋里来讲。”他说。

由于家里人都已就寝,那厨房里显得空洞洞的。我坐在空的火炉边一张高背椅上,老海德生放好水桶,挂起毛巾,在水盆里洗了洗双手,然后慢条斯理地走向客厅。我听见他在墙架那边叮叮当当响了一阵,等他再走进厨房里来,双手已端了个方盘,上面放了一瓶威士忌与两只酒杯。我细瞧之下,发现这一盘东西,已为我这简单的求婚仪式平添了几许隆重,因为那两只杯子是水晶玻璃制品,而那一瓶威士忌则是原封不动未曾开过的。

老海德生把方盘放在小餐桌上,再把小餐桌移近我们座位,然后他自己才在炉边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没有人说话。我在等候那越来越拉长的沉默,而他则瞪视那威士忌的瓶盖,好像他从来没看见过这种东西一般。随后他缓缓地旋开那盖子,仿佛他害怕那盖子会突然弹到他脸上去。

终于,他开始斟酒了,以完全认真而精确的态度,低头不断地比较两边杯子,不让哪一边多斟了一些。最后他才提起盘子向着我。

我取了一杯,仍等候他发言。

他凝望着无火的壁炉,好一会儿,转移视线到壁炉上面挂的那一幅群牛戏水大油画。他的嘴努出来好像要吹口哨,显然立即改变了主意,不曾对我劝饮而竟自喝了一大口威士忌。可能喝得太急而引起了咳嗽,这又花了不少时间来等待那咳嗽平息。等到他的呼吸趋于正常,他坐直了身子,两眼盯住了我,同时清清喉咙。我感到有些紧张。

“嗯,好,”他说,“这两天气候太干燥了。”

我表示了同意。于是他以完全陌生而又怀着好奇的眼光,环视着厨房。环视完毕之后,又喝了一大口酒,扮个苦脸,闭上眼睛,摇了几下头,然后倾身向前:“告诉你,只要夜里下一场雨,情形就好得多了!”我表示下了雨情形无疑地会好些。接下去又是一阵沉默,甚至比先前更长久的沉默。老海德生不停地饮酒,好像现在他对于这种威士忌已经喝得顺口了。我看得出这种酒对他也有放松的作用,他脸上绷紧的线条开始放松,他的眼睛也不再有那种追寻什么似的神色。

我们继续没有话说。老海德生再度为我俩斟酒,仍是衡量着两只杯子,使斟的酒一样多。对于这第二杯他自己先啜了一口,这才望着地上而以细小的声音在说:“吉米!我曾经有过一位好太太,她是一千人当中说不定还找不出一个的好太太!”

我登时张皇失措得几乎没听清楚他说的话:“喔,是的。”我喃喃地说,“这……喔,我早就听说过。”

他继续说下去,眼睛仍望着地下,声调里充满着怀念:

“嗯,她是这儿几英里范围内最好的也最美的太太。”突然他朦胧地笑笑,“没有人认为她会有像我这样的丈夫,你知道。但是结果她还是有了我。”顿了一顿,他望到别处,“嗯,她有了我。”

接下去他就告诉我他太太的死亡经过。他说得很镇静,没有自怜的意味,但带着感激过去幸福的心情。我发现他跟他这一代的农民有很大的不同之处,因为他没有说他太太是个“好工人”。这个时代里的人们对于女人的评价,似乎主要的是以她的工作能力来衡量。当我刚来德禄镇的时候,我跟一个新丧妻的老人谈话,他挥泪说:“我的太太真是个好工人!”我当时听了很觉得诧异。

然而,老海德生只说他太太美丽,说她心地好,说他非常爱她。老海德生也谈到海伦,谈到海伦小时候所做的和所说的,以及海伦怎样处处像她妈妈。老海德生没问起我,但我可以感觉得到他之所以谈这些事自始自终就是为了与我有关。同时,他会对我谈得这么无拘无束,似乎是一种预兆,显示我们之间的栏栅已经撤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