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3页)

第二天到了,晚上将按计划进行,芬妮想到它依然十分激动。她在姨妈的指导下干得非常勤快,只是在勤快和沉默下隐藏着一颗迷茫焦急的心;到了中午前后,她带着她的针线活走回了东屋,免得她为第一幕戏分心——照她看,它的排练是毫无必要的,然而亨利·克劳福德偏偏要这么做。这样,她既可以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又可以避开拉什沃思先生的目光。她穿过客厅时,隐隐看到两位女士正从牧师府走来,但她不想见到任何人。她在东屋一边干活一边沉思,没人干扰,然而过了一刻钟,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接着克劳福德小姐走了进来。

“可以进来吗?对,这就是东屋。亲爱的普莱斯小姐,请你原谅。但我是特地来找你的,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芬妮有些纳罕,尽量表现出屋主人应有的礼貌,忧虑地望了一眼没生火的炉子上那些明亮的铁栅。

“谢谢你,我很暖和,非常暖和。请你让我在屋里待一会儿,听我念我的第三幕戏。我把书带来了,只要你愿意与我一起排练,我便感激不尽了!我今天到这里来是想与埃德蒙一起排练——两个人单独排练,为晚上作准备,但他正好不在;而且即使他在,我想我也不能与他一起进行,那得等我熟练一些才成,因为有两三段话确实……你答应我的要求吗?”

芬妮非常客气,作了肯定的回答,但口气不是很坚定的。

“你有没有注意过我那个角色?”克劳福德小姐继续道,打开了剧本。“就是这儿。起先我没把它当一回事,但是,说实话……那儿,瞧那段话,还有那段,那段。我对着他的脸,怎么讲得出这样的话?你讲得出吗?不过他是你的表哥,情况完全不同。你得跟我排这场戏,我暂且把你当作他,慢慢熟练起来。你的神色有时的确很像他。”

“是吗?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满足你的要求,但是我必须看着本子念,因为这些话我记得的很少。”

“也许一句也不记得了。你当然可以拿着书念。现在开始吧。我们手边必须有两把椅子,你可以把它们搬到台前。对,就是这两把,这是很好的课堂椅子,当然,不是演戏用的,只适合小女孩坐,让她们读书的时候可以互相踢脚。你的姨父和老师看到她们这些小动作,不知会怎么讲?要是托马斯爵士这会儿来看我们,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整个屋子都成了我们的排练场。耶茨在餐厅里练习他的朗诵,我上楼时听到他在那儿大喊大叫,当然,剧场已给那两个不知疲倦的排练人阿格瑟和弗雷德里克占领了。我毫不奇怪,他们的表演一定很精彩。顺便说一句,五分钟前我朝那儿望了一下,那正是他们想拥抱又不想拥抱的时候,拉什沃思先生当时便在我旁边。我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尴尬,便尽量跟他打岔,小声对他说: ‘我们会有一个出色的阿格瑟,你瞧,她的动作多么逼真,她的声音和表情也惟妙惟肖,像是真的。’我做得不是很对吗?他的脸色顿时发亮了。现在得念我的独白了。”

她开始了,芬妮与她配合,她想她是代表埃德蒙,因此尽量体会他那种谦虚谨慎的心情,但她的神态和嗓音仍纯粹是女性的,很难说像一个男人。不过克劳福德小姐面对这么一个安哈尔特,倒提高了勇气;但她们刚排了半场戏,便听到了叩门声,只得暂停;埃德蒙随即走了进来,打断了一切。

这意外的邂逅使三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惊讶、腼腆、欢乐的神色;由于埃德蒙是抱着与克劳福德小姐相同的目的来的,腼腆和欢乐在他们脸上停留的时间似乎长一些。他也拿着本子,要找芬妮,请她与他一起排练,帮助他准备晚上的总排;他不知道克劳福德小姐在这儿。这么不期而遇,这么相似的打算。对芬妮乐于助人怀有的同样好感,使他们觉得快活和兴奋。

不过芬妮却不能像他们那么起劲。他们神采奕奕,她却意气消沉;她感到在这两人面前,她几乎等于零,她对两个人中任何一位的到来都不觉得愉快。现在他们应该一起排练。埃德蒙提议、敦促和要求这么做,那位小姐起先也只是半推半就,最后便不再坚持,于是芬妮要做的只是在旁提词和观看。确实,她负有裁判和评论的职责,也真心想行使这职责,把他们的缺点告诉他们;但是她的感情却在逃避,在退缩,她不能、不愿、不敢这么做,哪怕她在其他方面具备了批评的条件,她的内心也不允许她贸然提出意见。她相信,总的说来她在这方面感触太多,为了正直和稳妥也不宜这么做。她只要给他们提词就够了,有时还太多了,因为她不能经常查看本子。在观看中她忘记了自己;埃德蒙的态度越来越认真,她感到激动,一度还合上了本子,正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却别转了头。这被认为是她太累的缘故,是合乎情理的,她还得到了感谢和怜悯;然而她是应该得到怜悯的,甚至超过了她希望他们猜到的程度。最后,这场戏结束了,不仅他们两人互相祝贺,芬妮也表示赞赏。等剩下她一人,能回忆整个过程时,她基本上相信他们的表演确实不错,只有真实的感情才能保证成功,然而正是这种表现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痛苦。不过不论后果怎样,她必须在那天再一次面对它的冲击。

前三幕的正规排演,得在当天晚上如期举行;格兰特太太和克劳福德兄妹保证在饭后立即返回庄园,每个有关的人都热烈盼望着它。为了这事大家似乎都喜气洋洋;汤姆沾沾自喜,觉得事情终于有了长足进展,埃德蒙从上午的排练中得到鼓舞,任何细小的烦恼似乎都已一扫而尽。大家都在翘首以待,等它开始,女士们到得最早,先生们紧随在后,除了伯特伦夫人、诺里斯太太和朱利娅,所有的人都很早汇集到了剧场中,那里灯火辉煌,达到了未完工的状况所能允许的限度。只等格兰特太太和克劳福德兄妹一到,排演便可开始了。

他们没有等多久,克劳福德兄妹便来了,但格兰特太太没有到。她不能来。格兰特博士声称身体不舒服,不能让他的妻子离开,但他那位漂亮的小姨子不相信这是真的。

“格兰特博士病了,”她说,装得一本正经似的。“他一直不舒服,今天没有吃一口野鸡肉。他认为它太硬,咬不动,推开了菜盘,从此便说他生病了。”

这太扫兴了!格兰特太太的缺席确实是个损失。她的乐观态度与随和脾气一向得到大家的好感,何况现在特别需要她。没有她,他们不能好好演戏,不能好好排练。整个晚上的欢乐遭到了破坏。怎么办呢?汤姆作为村民的扮演者,心情十分沮丧。经过短暂的困惑之后,有些人把目光转向了芬妮,一两个人在说:“也许普莱斯小姐肯帮忙,暂时充当一下这个角色。”她立刻被这些要求包围了,每个人都在问,甚至埃德蒙也说:“芬妮,如果这不致使你太为难,你就帮个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