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2/3页)

“这一定是你心爱的一出戏,”他说,“你念得好像你对它非常熟悉。”

“我相信,从现在起,它会成为我心爱的一出戏,”克劳福德答道,“但是说老实话,从我十五岁起,我的手还从未摸过一本莎士比亚的书。也许我看过一次《亨利八世》的演出,或者听一个看过的人讲过,我记不清了。但不知为什么,我们都熟悉莎士比亚。他成了英国人的血肉的一部分。他的思想和名句传播到了世界各地,我们到处都可接触到它们。我们是凭本能熟悉他的。凡是有头脑的人,打开他的一个剧本的美妙部分,立刻会沉浸在它的意境中。”

“毫无疑问,我们都从很早的时候起便在一定程度上熟悉了莎士比亚,”埃德蒙说,“他那些著名的段落是我们经常引用的,它们出现在我们阅读的一半书籍中;我们都在谈论莎士比亚,使用他的比喻,利用他的描写进行描写;但这与你给予他的意义是不同的。对他有些零星的了解,这是相当普遍的;对他有相当全面的了解,也许也并不少见;但是能把他的作品朗读得这么好,却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才能。”

“老兄,你把我抬得太高了,”克劳福德回答,假装认真似的哈了哈腰。

两位先生瞟了一眼芬妮,看是否能听到她一句赞赏的话;然而两人都觉得不可能。她的赞赏已表现在她的专心静听中,他们应该可以满足了。

但是伯特伦夫人表示了她的赞美,而且很热烈。“这真像在看一出戏,”她说,“我希望托马斯爵士也在这里。”

克劳福德非常高兴。如果伯特伦夫人这么一个无能而懒散的人,能感到这样,那么她甥女那样有生气、有知识的人,会有什么感受,就可想而知了。

“我相信,你有演戏的天才,克劳福德先生,”夫人不久以后又说,“我得告诉你,你应该在你诺福克的家中建造一个剧场,现在或者将来。我的意思是你在那儿定居以后。真的,我是这么想的。我认为你一定会在你诺福克的家中修建一个剧场。”

“是吗,夫人?”他立刻惊叫道。“不,不,永远不会。夫人完全猜错了。在埃弗林汉姆不会有剧场!哦,不会有!”他瞧了一眼芬妮,露出含有深意的微笑,那意思显然是:“那儿的主妇永远不允许在埃弗林汉姆修建剧场。”

埃德蒙看到了这一切,而且看到芬妮决心不理睬这些话,十分清楚,他的口气已明确传达了他的异议的全部意义;对赞美领会得这么快,对暗示理解得如此敏捷,他想,这对他还是很有利的。

朗读问题得到了进一步讨论,但只在两个年轻人中进行。他们站在炉边,谈到这种能力遭到了普遍忽视,在教育孩子的各级普通学校中,它全然得不到重视,结果自然使一些人,一些本来明智而博学的人,在这方面显得无知而粗俗,几乎令人难以理解。这些人照理是应该懂得朗读的,可是每逢突然要他们朗读的时候,他们却错误百出,总是失败,这往往是一些次要的原因造成的,如不能控制嗓音,缺乏必要的抑扬顿挫和强弱声调,缺乏预见和判断,但这些次要原因都来自那个根本原因: 缺乏早期的训练和修养。芬妮在一旁又听得津津有味。

“哪怕在我的行业中,”埃德蒙笑道,“对朗诵的技巧也研究得多么少!对清晰的嗓音和出色的表达又注意得多么少!不过我主要是就过去讲的,不是现在。现在改进的精神已在各地传播;但是在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前任命的牧师中,从他们行使职务的情况看,大多数人必然认为朗诵是朗诵,传道是传道。如今不同了,这问题理所当然地得到了较多的考虑。大家感到,哪怕在介绍确凿无疑的真理时,清晰有力也是有一定作用的;不仅如此,人们对它的重视和兴趣提高了,批判能力也比从前增加了。在每次聚会中,大部分人已懂得一点这个问题,能够评论是非得失了。”

埃德蒙接受圣职后,已主持过一次礼拜活动;听到这个情况,克劳福德立刻向他提出了各种问题,如感觉怎样,结果如何等。这些问题虽然是怀着轻松友好的态度和好奇的心情提出的,但毫无取笑的意味或轻浮的口气,埃德蒙知道,那是芬妮所深恶痛绝的,因此很乐于回答。接着克劳福德又谈到了祈祷中的个别词句,问他应该用什么方式朗读最为恰当,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它表明他在这方面作过深入的思考,而且有他自己的见解,埃德蒙听后更加高兴了。这是足以打入芬妮心灵的一条途径。要赢得她,光靠殷勤的举止、机智的谈吐和善良的天性是不够的;至少,在没有丰富的思想感情和对事物的严肃态度的帮助时,是不容易办到的。

“我们的祈祷书是美好的,”克劳福德指出,“哪怕漫不经心、敷衍了事的朗诵也不能损害它;但是它也有冗长和重复的地方,需要通过出色的朗读使它们不致被感觉到。至于我自己,我至少必须承认,我不能经常做到注意听讲,”(说到这里,他瞟了芬妮一眼。)“二十次中倒有十九次我是在琢磨,这段祷告应该怎么念,很想让自己去念一下。你说什么?”他忽然匆匆走到芬妮面前,用温柔的口气问她,听得她回答“没有”,他又道:“你相信你没有讲什么吗?我看见你的嘴唇在动。我猜想你可能要对我讲,我应该注意听讲,不能让思想开小差。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这点?”

“不,真的,你完全明白你的责任,用不到我……甚至想到这点……”

她住口了,觉得自己遇到了难题,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尽管对方还站了几分钟,等她回答。于是他走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往下讲,仿佛没有发生这个多情的插曲。

“一篇讲得出色的布道文,甚至比念得出色的祈祷文更加难能可贵。布道文写得不错,那并不希罕。讲得好比编得好更困难;就是说,写作的规则和技巧总是考虑得比较充分。一篇完美的布道文,加上完美的宣讲,才珠联璧合,没有缺陷。听到这样的讲道,我总是欣喜万分,充满敬意,几乎自己也想当一回牧师,演说一番。布道坛上的雄辩口才,只要是真正有血有肉的,是有权获得最高的赞美和荣誉的。好的传道人能够靠有限的题材和已在平庸的人手中用得陈旧了的语言,打动和影响形形色色的大量听众;能够把任何题目讲得富有新意,引人入胜,既使听众爱听,又不致败坏他们的情趣,减少他们的兴味;这样的传道人在公共事务方面的才能是值得大加颂扬的。我就希望成为这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