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4页)

举起一只手示意观众安静,他开始说:“今天,人人都担心卡路里的问题。这里写着我们需要1300卡路里活命,而军政府确定的配给中有1550卡路里。不是想批评当局,但我希望在今晚指出,我们必须对这多出来的250卡路里十分谨慎。现在,几条简单的规则。”

他说了所有那些老掉牙的关于卡路里的笑话,但他的技巧却让观众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他被一个穿得很少的姑娘打断,她开始在舞台上跳舞并围着他转圈,他贪婪地用眼神打量着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胡萝卜、一小颗生菜头和一把青豆。他屈指一算,摇摇头,然后耸耸肩说:“她至少得耗费1000卡路里。”

那姑娘贴着他,他打手势向她解释问题在何处。她便从胸衣中掏出一把葡萄。他又打着手势:还不够。她开始伸手去够自己的短裤,但他带着种崇高的克制大声说:“求你了,我不能。”那姑娘忧伤地离开了舞台,他挥舞着手臂说:“我要有块热牛排多好啊。”笑声直冲向高高的穹顶。

舞台上,搞笑艺人橡胶般的脸因他对观众的控制力量而激动兴奋,他惟妙惟肖地做了一系列模仿:鲁道夫・赫斯流着口水,胡言乱语地坐着飞机逃去英格兰;戈培尔用最荒谬疯狂的谎言向妻子解释他的夜不归宿;戈林一边保证炸弹绝不会落到柏林,一边跃到一张桌子下以躲过下落的碎片。当他下台时掌声无比热烈,一直持续到他再次出现,观众倒抽了一口气,都僵住了。

他把头发往前梳遮住眼睛,他上唇有一块污渍,看上去就像是一小撮短须。他把自己的橡胶脸弄成了令人惊异的希特勒的模样,放佛是戴了面具。他站在翼区附近,脸上的表情半是嘲仿,半是热诚。他浑身散发出力量和吸引力,他用眼神攫住观众们,他的大声问话响彻高高穹型的天花板:“你们想要我回来吗?”

有那么一刻充满震惊的鸦雀无声,他站在那儿,那张用面粉糊的脸上缓缓绽出一个反基督式的致命微笑。观众明白过来。

整间房忽地爆发了,一些男人跳上桌子椅子大喊着:“是的,是的。”女人们疯狂地拍着巴掌,有些用脚跺着地板,其他的则用拳头砸着桌子,喧嚣声充满了房间,激荡在四面墙上,在天花板下回响。

沃尔夫站起来,带着冷酷的笑越过人群看向舞台,莫斯卡也明白过来,靠在椅背上啜着他的酒,麦亚夫人低头看着桌子,努力压抑着她快乐的笑,艾迪则在问她:“发生了什么,到底他妈怎么回事?”

麦亚夫人说:“没事,没事。”

赫拉看着桌子对面的列奥,他的脸很僵硬,但左脸的抽搐却完全变得不受控制。她脸红了,无意识地摇着头就像说自己对这一切毫无责任,她绝没有参与其中。但列奥的视线从她身上离开,又盯着舞台。

现在搞笑艺人的橡胶脸回复了本来的样子,在鞠躬时他得把头发往后捋。幻象消失了,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观众的掌声,因为他的艺术提供了如此的欢愉。

乐队开始演奏,沃尔夫坐下来点着头,好像他明白了很多事情,人们起身离座跳舞,很多视线瞟向他们这一桌,两个坐在附近的年轻男人正低声说着什么,让女伴笑得前仰后合。

列奥盯着桌子,感到自己的脸在抽动,他很愤怒,带着种受伤和无助的绝望。他希望其他人会建议离开。

莫斯卡注视着他,理解了他的想法,便同沃尔特和其他人说:“我们走吧。”他站起身时看到其中一个年轻人把椅子转过来,好让他能正对他们这桌,脸上挂着被逗乐的笑盯着列奥。他的前额有些凸,脸很强悍,容貌粗壮而充满强力。

莫斯卡冲沃尔夫点了点头说:“我们把那人也一起带出去。”

沃尔夫研判着莫斯卡,好像他看到了之前猜测并一直希望的东西。

“好,我用我的情报卡把他弄出去,以防万一,你有武器吗?”

“一支匈牙利产的小枪。”莫斯卡说。

列奥抬起头:“不,我不想做那种事,我们走就行了。”

赫拉挽住莫斯卡的胳膊。“是啊,我们走吧。”她说。其他人也站起身。沃尔夫又上下点头,好像他明白了什么。他可怜又轻蔑地瞟了列奥一眼,看到莫斯卡皱眉,便耸耸肩往外走。当沃尔夫走过另一张桌子时,他弯下腰把脸凑近那年轻德国人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声大笑可以严重损害健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亮出情报卡,知道那德国人能看得清。当他跟上其他人时,他微笑着,他们背后一点笑声也没有。

他们开车回到莫斯卡的房间里喝一杯,赫拉开始在立于床头箱上的电板上准备培根三明治。

他们都围坐在大方桌前,除了艾迪,他正躺在房间角落一张沙发椅上,莫斯卡打开上过白漆的衣柜,拿出酒和香烟。

艾迪从椅子那边问:“那些混蛋怎么没人管?”

“不会没人管,”沃尔夫说,“他以前也玩过一些危险的,但今晚他太过分了。不过你们怎么看他的大受欢迎?”沃尔夫带着被逗乐的惊讶上下晃着他苍白粗壮的脸,“这些德国佬总学不乖。你以为他们沿着街道走一遭,就会再也不想打仗了,他们热心得很,那深植于他们的骨子里。”

莫斯卡玩笑地跟列奥说:“看来你最好早点决定去哪儿了,巴勒斯坦还是美国。”列奥耸耸肩,啜了口咖啡。

沃尔夫问:“你能去美国吗?”

“哦,是的,”列奥说,“我能去。”

“那就去,”沃尔夫研究着他,“今晚的情况能说明问题,你太软弱了,不能搞开拓者那套。”

列奥抬手按住自己的左脸。

“别再提了。”莫斯卡说。

“不,不要误会我,列奥,但你们这个民族的问题是你们从不反抗,一直都是。有些人认为你们是胆小鬼,我觉得是太文明了,你们不相信暴力,就像今晚,如果我们把那人弄出去揍他一顿,也会小小地有所帮助。如果你们真的能自己建国,那要感谢你们的恐怖组织。恐惧和暴力是极好的武器。每个国家的各种组织都利用它们,从不低估它们的力量。我很惊讶你遭受了那么多之后还不明白。”

列奥缓缓地说:“我不怕去巴勒斯坦,我也清楚那是我的责任。但我也想到那将会很艰难,而我现在只想要愉悦。现在我只能这么想,而我又很羞愧自己这么想。但我会离开的。”

“不要拖太久,”沃尔夫说,“这些德国佬永远不会变,他们骨子里就这样,你每天都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