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4页)

“怎么说?”军士问莫斯卡。

“总共有四人失踪。”莫斯卡说。

军士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那混球朋友搞出来的好事。”在知道有人逃跑后,莫斯卡第一次感到羞愧和害怕,但他并不觉得生气。

军士叹了口气。“本来一切都挺好的,不过也没什么。会有一场大折腾,事情肯定很糟,”他冲莫斯卡用温和一点的语调说,“你知道你得负全责的,对吧?”他们俩站着,琢磨着之前惬意的生活——没有起床号,没有列队行军,没有检查,没有恐惧,几乎就像平民的生活。

军士愤怒地站直:“我们看看怎么对付这些混蛋。立正!”他大喊,在僵硬地立正站好的德国人面前来回走动,有几分钟,他什么也没说,然后他开始轻声地用英语说。

“好吧,我们知道自己的立场。蜜月期结束了,我们对待你们这些人很好,给你们好食物,给你们好地方睡觉。我们要求你们干过太重的活吗?如果你们不舒服,我们就让你们留在营地里。谁有意见?有意见的站出来。”军士顿了顿,好像真的有人会站出来似的,然后他继续,“好吧,让我瞧瞧你们懂不懂珍视这个。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赶紧说,我们会记住,也会赞赏的。”军士不再来回走动,面向着他们。他们轻声低语,一些人向另一些人解释军士说了什么。军士等待着。当他们安静下来,没有一个穿绿斜纹的俘虏站出来。

军士用另一种语调说:“好吧,你们这些杂种。”他转向吉普那边,跟驾驶员说:“开回营房去,拖二十把锄头和二十把铁铲过来,再带四个人和一辆吉普过来,如果军官都没听说这事儿,我们也许能瞒过去。如果那个混蛋军需官把铲子的事情说出去,告诉他我会打爆他的头。”他挥手让驾驶员开走,然后示意俘虏坐到草地上。

吉普回来了,带着更多人手和一拖车的工具。军士让俘虏们排成两队,面对面站好,把工具发给他们。工具不够,他便让剩下的人去空地的另一边,面朝草地躺着。

没人说话。俘虏们平稳地挖着一条长沟。有锄头的一队先锄地,然后休息,有铁铲的一队再把松动的泥土铲开。他们进展非常缓慢。空地四周的卫兵靠在树上,看上去漠不关心,当然也不警觉。

军士冲莫斯卡挤眼,低声说:“好好吓唬他们总能起作用,瞧好了。”

他让他们又挖了一小段时间,然后喊他们停下来。“有人想说什么吗?”他冲他们冷酷地一笑。

没人回答。

“好吧,”军士挥挥手臂,“继续挖。”

其中一个德国人松手,让铲子掉了下去。他很年轻,红红的脸颊。“求你了,”他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他从俘虏们中走出来,走到他和卫兵之间的空地上。

“快说。”军士说。

那德国人一言不发地站着,不安地回头看一眼其他俘虏,军士明白过来。他拉着那德国人的胳膊,把他带到吉普边。他们站在那儿认真地小声交谈,俘虏和卫兵都看着。军士专心地倾着脑袋聆听着,庞大的身躯向前斜着,一只胳膊熟稔地搭在俘虏的肩上,然后他点了点头,挥手让告密者上了吉普。

其他俘虏都被押上三辆卡车,整个车队穿过现在空荡荡的森林,其他小路上空无一人。押后的吉普上,军士负责开车,他的长胡子在微风中飘着。他们驶离森林,当进入开阔的乡间,看到熟悉的土地沐浴在不同的光线下时——傍晚那更成熟的红色太阳——感觉很奇怪。

军士转过头来跟莫斯卡说:“你那伙计计划这个很久了,但他的运气到头了。”

“他在哪儿?”莫斯卡问。

“镇上,我知道那幢房子。”

车队驶进军营,然后两辆吉普猛地急转弯,向镇上疾驰而去。就像安排好了似的,它们齐头行驶在主街上,在教堂那个转角向右转,停在一栋小石头房子前。莫斯卡和军士走到前门,另一辆吉普上的两个人缓缓挪到屋后,其他人留在吉普上。

他们还没敲,门就开了。德国佬站在他们面前,穿着破旧而皱巴巴的蓝色粗呢裤,一件无领白色衬衣和深色外套。他不确定地冲他们一笑:“其他人在楼上,”他说,“他们不敢下来。”

“去喊他们,”军士说,“上去告诉他们,没人会伤害他们。”

德国佬走到台阶边用德语喊道:“没事的,下来吧,不用害怕。”

他们听到楼上一扇门打开,然后另外三个俘虏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他们穿着褴褛的便装,脸上带着胆怯的,几乎是愧疚的表情。

“到吉普车里去,”军士说,然后他问德国佬,“这是谁的房子?”

那德国人抬起眼睛,第一次看向莫斯卡:“一个我以前认识的女人。放过她吧,你知道她这么做是因为孤单,跟战争毫无关系。”

“到外面去。”军士说。

他们一起离开了,军士吹口哨通知屋后的两个人。当吉普驶离时,一个女人从街上走过来,抱着用褐色纸包着的一大包。她看到吉普里的俘虏们,立即转身朝她来的方向走回去。军士冲莫斯卡酸涩地一笑。“该死的女人。”他说。

在离军营还有一半路程的一条孤零零的长路上,军士打头的吉普靠边停了下来,另一辆也紧跟着停住。路的一边是一块粗砺的满是石块的草地,一直延伸到两百码外的深色森林边缘。

“把那些人弄出吉普。”军士说,他们都下了车,尴尬地站着,在荒无人烟的路上惴惴不安。军士站了一刻,沉思着。他抚着胡须说:“你们中两三个人可以带着这些德国佬回军营,把拖车里的工具还回去再把它拖回来。”他指了指德国佬,“你待在这里。”

“我可以回去。”莫斯卡迅速说。

军士带着粗鲁的轻蔑缓缓上下打量他。“听着,你这狗娘养的,给我待在这里。如果不是我,有你好看。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才不要满世界追那些屁股发痒的死德国佬呢。你待着别动。”

两个卫兵默默地带着三个俘虏离开,他们上了吉普然后消失在路上。德国佬扭头盯着他们走掉。

四个穿橄榄绿的人站着,面对着唯一一个德国人和他背后的乱石草场。军士摸着胡须,德国人的脸色灰白,僵直地站着,就像在立正。

“开始跑。”军士说,他越过草场指向森林。

德国人没有动。军士推了他一把。“快跑,”他说,“我们会让你多跑一段。”他把德国人推到草坪上,把他转了半圈让他面对森林。夕阳已经消失,地上没有任何颜色,只有暮色的灰暗,远远的森林像是一堵深色长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