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3页)

只剩他和艾迪。“你最后那一下把一切都搞复杂了,”艾迪说,“该死的,你为什么就不能满意呢?”

莫斯卡说:“我想杀了那混球,就是这原因。”但现在他清醒过来了,点烟时甚至无法停止双手的颤抖,全身冷汗直冒。上帝,他想,就为了一场差劲的斗殴。

他们站在漆黑的街道上。“我会试着摆平这事,”艾迪说,“但你肯定会被陆军踢出去。别等了,明天就冲去法兰克福,试试搞到你的结婚许可。我在这边帮你掩饰,除了那份文件,什么都别担心。”

莫斯卡思索了一会儿。“我想就这样了。谢谢,艾迪。”他跟卡辛尴尬地握了握手,知道艾迪会倾尽一切帮助他。

“你现在回家吗?”艾迪问。

“不。”莫斯卡说,“我得去见约尔艮。”他转身离开艾迪,然后回头朝他喊,“我会在法兰克福打电话给你的。”

冰冷的秋季月色照亮他前往教堂的路,他跑上楼梯,还没敲门约尔艮就把门打开了。

“要非常安静,”约尔艮说,“我女儿在闹了半天后刚刚才睡着。”他们走进房间,木隔板背后传来孩子沉重的呼吸声,莫斯卡能听到一种奇怪的停顿。他看出来约尔艮很生气,甚至带着挑衅。

“你今天傍晚早些时候是不是来过?”约尔艮问。

“没有。”莫斯卡撒了谎,他犹豫了一瞬间,约尔艮对此心知肚明。

“我弄到你的药了。”约尔艮说,他很高兴莫斯卡吓到了他的孩子,那给了他勇气去做自己必须做的事,“我弄到了青霉素和可卡因,它们花了我很多钱。”他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纸盒,打开,给莫斯卡看四支褐色的药瓶和装着红色大片可卡因的方盒子。即使是现在,他的直觉还是想要告诉莫斯卡青霉素只花了平常黑市价格的零头,所以肯定没用,他只能为这些药收合理的费用。但在他彷徨之际,他女儿的呼吸中传来很大一声抽泣,房间一片寂静。他看到莫斯卡正注视着木板,然后,在两人都还没有移动之前,呼吸声又有规律地响起。约尔艮放松下来。

“价格是五十条香烟。”他看到莫斯卡正死盯着他的双眸中突然闪出冷酷的黑色细光。

“好,”莫斯卡说,“我不在乎要付多少钱。你确定是好东西?”

约尔艮只顿了一瞬间,但无数思绪闪过他的脑际。

他需要尽可能多的香烟,然后他可以搞定一桩已经计划好的大买卖,这样一来,一个月后就能离开德国了。赫拉很可能不是真需要青霉素,不莱梅的医生们如果知道那姑娘有美国朋友,总是会要青霉素,好自己留下来一点。他又想到自己的女儿,她比其他一切都重要。

“你可以确信,我保证,”约尔艮说,“这个线人以前从来没有背叛过我,”他用手拍拍胸脯,“我负全责。”

“好,”莫斯卡说,“现在听着,我有二十条,也许能搞到更多。如果搞不到,我会按照一条五美元的价格给你美国运通的支票,行吗?”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公平,约尔艮简直就是在抢劫他,但他跟副官的那段遭遇激起的反应仍然影响着他。他感到一种强烈的疲倦、无望和孤立。在莫斯卡的脑海中,他在向这个小个子德国人鞠躬,请求怜悯和可怜。约尔艮察觉了这一点,变得无比自大。

“我得用香烟付账,”约尔艮说,“我想你得给我香烟才行。”

木隔板后,小姑娘在睡梦中呻吟,莫斯卡记起赫拉因疼痛而呜咽。她以为他很早就会回家。

他做了最后的尝试:“我今晚就要这东西。”

约尔艮说:“我今晚就要香烟。”这一次,他不自觉带上了恶毒的调子,没意识到他一直都痛恨这个美国人。

莫斯卡逼着自己什么都不感受,什么都不做。他现在觉得羞愧,担心在俱乐部的那场打斗可能导致的后果。他必须小心翼翼,不犯任何错误。他不带任何愤怒和恶意,拿起纸盒塞进自己的外套,客气又讲理地说:“跟我一起去我家,我今晚就给你那二十条烟和钱。后面几天我尽量给你弄剩余的香烟,你再把钱还给我。”

约尔艮看出来莫斯卡说什么都不会不拿药片就离开。有一刻,他觉得害怕,他不是胆小鬼,但害怕自己的女儿会被孤零零地留在这片毁掉的土地上。他走到隔板后,给沉睡的孩子盖上毛毯,然后穿过另一个隔板的门,拿他的帽子和大衣。他们一言不发地走去莫斯卡家。

在给赫拉一片可卡因后,莫斯卡才付钱给约尔艮。她仍醒着,在黑暗中,他能看到她肿胀的下巴。

“怎么样?”他温柔地问,几乎是悄声细语,好不吵醒手推车里的宝宝。

她悄声回答:“非常疼。”

“这是止疼的。”他给她一大颗红色可卡因药片,看着她用手指把它塞进喉咙,然后从他端到她嘴边的杯子里喝水。“我马上回来。”他说。

他把香烟包成个鼓囊囊的包,把它拿到门口给约尔艮,然后从钱包里拿出美国运通的支票簿,签上名,把蓝色薄纸塞进约尔艮的口袋。出于礼貌和懊恼,他问:“你会因为宵禁而遇上麻烦吗?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我有宵禁通行证。”约尔艮轻笑道,他胳膊下夹着的一大包烟让他情绪好了很多,“我本质上就是个生意人。”

莫斯卡让他出去,锁好门,回到卧室。赫拉还醒着,他合衣躺在她身边,告诉她俱乐部里发生了什么,他得第二天就去法兰克福。

“我会搞到那些文件,一个月后,我们就能离开这里,坐上飞机回美国了。”他悄声对她说,告诉她他母亲和埃尔夫的故事,告诉她他们看到她将会多高兴。他说得那么肯定、容易,好像那必然会发生。他能感觉到她变得温暖,昏昏欲睡,然后她突然问:“我能再吃一片吗?”他起身给了她,再次把水端到她唇边。在她睡着前,他告诉她青霉素的事,要她明天去医生那儿打针。“我每天晚上都会从法兰克福打电话过来,”他说,“我肯定不会离开超过三天的。”当她沉入几乎停止了呼吸的睡眠中后,他在窗边的椅子上抽了几根烟,盯着月光下那新鲜又清晰的城市废墟。然后他打开厨房的灯,把旅行所需的一些东西塞进蓝色运动包。他给自己弄了些鸡蛋和茶,希望食物会帮助他入睡。他再次躺到赫拉身边,等待着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