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5页)

我注视着他把我的夹克剪成堆在他桌上的一大堆碎布料,忽然意识到他正等着我回答他。

“你真的不在乎别人赢钱,是吗?”我说。

“跟赢钱毫无关系,”格罗内维特说,“那真他妈太可悲了,这位卡里穿着那件夹克,血液里就是个堕落的赌徒,他仍然是,以后也永远都是。他现在只是稍有好转。”

卡里抗议地做了个手势,说:“我是个生意人。”但格罗内维特挥了挥手,卡里便不再吭声,只看着桌上被剪碎的布。

“我能接受运气,”格罗内维特说,“但我不能容忍技术和狡诈。”

格罗内维特正在剪夹克的廉价镶边,把它剪成很碎的细条,但那只是在他说话时让他的双手有事做。

他直接对我说:“而你,梅林,你可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该死赌徒,我可在这一行混了超过五十年。你比堕落的赌徒更糟糕,你是个浪漫的赌徒。你觉得自己就像费勃小说里的角色——她会让一个混球赌徒成为英雄。你赌博时就像个白痴,有时你用赢率,有时用直觉,有时你又运用着某种体系,然后你又变成向空气进攻或采取迂回战术。听着,你是这个世界上少数几个我说该彻底放弃赌博的人。”然后,他把剪刀放下来,冲我真诚地友善一笑,“管它的呢,它跟你很配。”

我真的有些受伤,他也看了出来。我以为自己是个聪明的赌徒,把逻辑和魔法混合在一起。格罗内维特似乎读懂了我的想法。“梅林,”他说,“我喜欢那个名字,它其实挺配你。据我所知,他并不是个多么伟大的魔法师,你也不是。”他拿起剪子重新开始剪起来,“但你他妈的为什么要跟那个蠢货杀手打架?”

我耸肩:“我并不真想打架,但你知道怎么回事,我因为抛下自己的家庭而很不爽,一切都非常不顺利,我只想找个人发泄。”

“你找错了人,”格罗内维特说,“卡里救了你的小命,加上一点我的帮助。”

“谢谢。”我说。

“我跟他说了那份活儿,但他不想要。”卡里说。

我吃了一惊,显然,卡里在给我提供那份工作之前已经跟格罗内维特沟通过了。接着,我突然意识到卡里肯定得把我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格罗内维特,以及如果FBI过来查,酒店将会如何帮我掩饰。

“我读过你的书之后,觉得可以请你当我们的公共关系负责人,”格罗内维特说,“你这样的好作家。”我不想告诉他那完全是两回事。

“我妻子不会离开纽约,她的家人都在那边,”我说,“但谢谢你的好意。”

格罗内维特点头。“以你赌博的风格,也许最好不要住在赌城。下次你再来城里,我们一起吃顿晚餐。”我们把它当成离开的信号,于是就离开了。

卡里跟某个加州来的大人物有晚餐安排,他没法取消,所以只剩下我一个人。他帮我订了个当晚酒店晚餐表演的位置,我去了。是常见的赌城表演,几乎全裸的合唱团姑娘、舞蹈、一个歌星,再加上几段滑稽戏。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场驯熊表演。

一个漂亮的女人带着六头巨大的黑熊走上舞台,她指挥它们做出不同的把戏,每只熊完成一个把戏后,那女人都会亲吻熊的嘴,然后那熊便蹒跚地走回队伍尾端。大熊毛绒绒的,看上去就像玩具似的,完全不涉及情欲,但为什么那女人会把亲吻当成她的指令信号呢?就我所知,熊可不会亲吻。然后我意识到,那亲吻是为了给观众看的,故意刺激那些旁观者。接着,我开始好奇,那女人是不是故意这么做来显示她的轻蔑呢?某种不明显的侮辱?我总是痛恨杂技团,拒绝带我的孩子去看表演,所以我从未真正喜欢过动物表演。但这一个让我好奇,所以我一直看到了结尾。也许其中一头熊会有意外之举。

表演结束后,我晃悠着走进赌场,把剩下的钱换成筹码,再把筹码换成现金收据,已近晚上十一点了。

我从骰子开始玩,但不再只押小注好控制损失,我突然开始押起五十、一百的赌注。当卡里带着他的大客户到桌边设定他们的信用值时,他站到了我身后,这时我已经输了将近三千美金。他讽刺地看了一眼我的绿色二十五美金筹码和面前绿毯上的赌注。“你不用再赌了。”他对我说。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混球。出局后,我把剩下的筹码拿到换筹处换成了收据,再转过身时,卡里正等着我。

“我们去喝一杯。”他说,然后带我去了我们曾跟乔丹和戴安娜一起喝酒的鸡尾酒廊。我们一落座,鸡尾酒女侍应就看到了卡里,她迅速走了过来。

“那么,你又犯赌瘾了,”卡里说,“该死的赌博,就像疟疾一样,总会卷土重来。”

“你也是?”我问。

“有几次,”卡里说,“但我没损失太大,你输了多少。”

“大概两千块,”我说,“我把大部分钱都换成了收据,今晚我就换完它。”

“明天是周日,”卡里说,“我的律师朋友有空,所以你一大早就能写好遗嘱然后寄给你哥哥,我会像胶水一样寸步不离,直到把你送上下午回纽约的飞机。”

“我们曾试过这么做,为了乔丹。”我半开玩笑地说。

卡里叹了口气:“他为什么那么做?他正在转运,马上就会变成赢家,他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

“也许他不想乱用好运。”我说。

“你肯定是在开玩笑。”卡里回道。

第二天一早,卡里打电话去我房间,我们一起吃了早餐。之后他开车沿着赌城大街到了一间律师事务所,我在那儿写好了遗嘱,并找证人做了证。我重复了好几次要给我哥哥亚蒂寄一封遗嘱复印件,卡里最终不耐烦地打断我。“都解释清楚了,”他说,“别担心,一切都会按照正确的方式进行。”

我们离开办公室后,卡里载我在市里转了转,给我看在建的新工地,桑斯酒店的塔楼在沙漠的空气中闪烁着崭新的金黄。“这个城市将会不断壮大。”卡里说。

无垠的沙漠一直延伸到外围的山脉中。“反正有很大空间。”我说。

卡里大笑。“你会看到的,”他说,“赌博将会流行起来。”

我们吃了简单的午餐。为了怀念旧日时光,便去了桑斯赌场,每人拿了两百块相携去骰子桌上赌博。卡里自嘲地说:“我的右臂会连赢10把。”所以我让他掷骰子。他和以前一样不走运,但我注意到他的心根本不在骰子上。他不再享受赌博了,他变了。我们开车去机场,他陪我等在登机门边直到登机时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