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2/4页)

搞砸一切的是好莱坞最不同寻常的男演员之一,他叫迪奇・桑德斯,曾得过一尊奥斯卡,演过六部成功的电影。令他独一无二的是:他是个侏儒。没有听上去那么糟,他差点就只能算是个非常矮的男人。作为一个侏儒,他非常帅气,你可以把他看成一个迷你的詹姆士・迪恩。他拥有同样悲伤又甜蜜的微笑,他极为精准又极有毁灭性地把它用在女人身上,她们无法拒绝他。就像杜兰后来说的,一切狗屎放到一边,什么样的女人能拒绝跟一个帅气的侏儒上床?

所以当迪奇・桑德斯走进餐馆时,鹿死谁手就毫无悬念了。他一个人,停在他们桌边向凯瑟琳问好,看上去他们似乎认识对方,她曾在他的电影里演出过一个小角色。不管怎样,凯瑟琳对他的喜爱比对奥萨诺的翻了一倍,奥萨诺气急败坏到直接把她跟那侏儒留在餐馆里,独自一人回到了宾馆。

“真是座操蛋的城市,”他说,“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输给个该死的侏儒。”他内心酸涩,他的名声不值钱,即将到来的诺贝尔奖不值钱,他的普利策奖和全国图书大奖都算不上什么,他输给了一个侏儒演员,他无法忍受这一点。最终我不得不把他扶回他房间,扔到他床上。我对他最后的安慰是:“听着,他不是侏儒,只是个子非常矮。”

第二天早上,当奥萨诺和我坐上747飞回纽约时,他仍闷闷不乐,不仅因为他拉低了凯瑟琳的平均上床概率,还因为他们搞砸了他那本书的电影改编,他知道剧本糟透了,他是对的。所以他在飞机上情绪非常糟,起飞之前就从空姐那儿强行要来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我们坐在离隔间壁最近的前排,走道那边的两个座位上坐的是一对中年夫妇,非常瘦削,举止优雅,有些吸引力。那男人脸上带着种不快活的颓废表情,旁人会因此得出这样的印象——他正生活在地狱中。但他活该,因为他目空一切、他昂贵的西装,还有他恶毒的双眸。他正在受罪,以基督的名义,他会逼着周围所有人跟着受罪,只要他觉得他们能容忍。

他妻子看上去是典型的被宠坏的女人,她显然很有钱,甚至比她丈夫更富有,不过也许他们俩都有钱,通过他们从空姐手上接过菜单的方式,通过他们瞥眼看奥萨诺啜着他严格说来非法获取的酒的样子,你就能对他们下这个结论。

那女人有种夺目的美——由最顶级的美容手术来保存,并用晒黑灯和南部阳光晒出的均匀麦色肌肤来掩盖。她有一张不令人满意的嘴,那也许是任何女人身上都最丑陋的部位。在她的脚下,靠着隔间壁有一个金属盒子,里面装着也许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法国贵宾犬。它卷卷的银色长毛耷到眼前,粉红的嘴,粉红蝴蝶结绑在头上,它甚至还有一条打着粉红蝴蝶结的漂亮尾巴正在左右摇摆。这是你能看到的最快活甜美的小狗。拥有它的那两个悲惨人类现在很享受拥有如此的珍宝。当那男人看向贵宾犬时,他的脸部线条会柔和一些,那女人并没有显出快乐,而是一种对财产的骄傲,就像一个丑陋的老女人正负责让她美丽的处女女儿准备好进入市场。当她伸出手让那贵宾犬猛舔时,就像教皇正伸出他的戒指让人亲吻。

奥萨诺很出色的一点是,当他看起来在看别的东西时,他其实不会错过其他任何事物。他一直摊在座位里,看着自己的酒,但他对我说:“我宁愿让那狗给我口交,也不愿让那女人来。”引擎的轰鸣让过道对面的女人不可能听到这句话,但我还是觉得紧张。她扔给我们一个冷酷恶毒的眼神,不过也许她看所有人都是这样。

我很内疚这样责难她和她丈夫,毕竟,他们也是两个人,我什么时候有权凭猜测就瞧不起他们了?所以我对奥萨诺说:“也许他们没有看上去那么糟。”

“他们就有那么糟。”他说。

说这些对他不算什么,他可以变得很沙文主义、种族歧视并思想狭隘,但通常只是随口一说,并不认真,所以我没去纠结。当漂亮的空姐把我们囚禁在座位上吃晚餐时,我给他讲了关于赌城的故事。他没法相信我曾是个无可救药的赌徒。

我无视过道对面的人,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对他说:“你知道赌徒们把自杀叫做什么吗?”

“不知道。”奥萨诺说。

我微笑:“他们称它为大王牌。”

奥萨诺摇了摇头,干巴巴地说:“那岂不是太好了?”

看得出他有些鄙视这个耸人听闻的词,但我继续说下去:“乔丹自杀后的那天早上,卡里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卡里下了楼,然后说:‘你知道那个该死的乔迪做了什么吗?他从袖子里掏出了大王牌,那人渣用了他的大王牌。’”我顿了顿,几年后的现在,我的记忆反而更加清晰,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想起过这个词,或卡里用到了这个词,“他在自己的语气中加了着重号,你知道吗,大王牌。”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奥萨诺问,他并不是很感兴趣,但看得出我很沮丧。

“谁他妈知道,”我说,“我以为自己很聪明,已经把他琢磨透了,但他却耍了我,那才最让我不爽。他让我不相信他的人性,他悲剧的人性。永远别让任何人搞得你不相信人性。”

奥萨诺咧嘴笑着,冲过道对面的人点头。“就像他们那样?”他问,我这才想起就是因为这个,我才给他讲这个故事。

我瞥了一眼那女人和那男人:“也许。”

“好吧,”他说,“但有时这违背了他们的意愿,特别是有钱人。你知道有钱人的毛病在哪儿吗?他们以为自己有钱,所以自己就和其他人一样好。”

“不是吗?”我问。

“不是,”奥萨诺说,“他们就像驼子一样。”

“驼子不如其他人好吗?”我问,差点说了侏儒。

“不,”奥萨诺说,“独眼龙、四肢不全的人、评论家、丑女人和胆小的男人也一样,不如其他人。他们得努力才能跟其他人一样好。这两个人并没有努力,他们永远也达不到那样。”

他有些不理性,说话也不符合逻辑,现在并不是他最聪明的时候,但管它的呢,他过了糟糕的一周,不是谁都会碰到爱情却被个侏儒给搅黄了。我由着他。

我们吃完晚餐,奥萨诺喝着差劲的香槟,吃着糟糕的食物,即使是头等舱的食物,你也宁愿拿它换个康尼岛热狗。当他们把电影屏幕放下来时,奥萨诺从椅子里跳起来爬上通往747穹顶的休息厅。我喝完自己的咖啡,也跟着他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