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第2/3页)

致阿尔维托·罗哈斯先生

亲爱的罗哈斯:

您要是想吓我,那您该高兴了:您大获全胜。虽然我不愿意相信,因为我老了,又是个怀疑论者,但是我必须承认您会通灵术,否则,我就得把您的胜利归功于凑巧,但这更吓人。总之,我愿赌服输,因此,我觉得应该完全坦承我的惊讶和不知所措,让您高兴一下。因为,是的,我的朋友;您的信寄到时,我正好在潦草地写上几行字,像往年一样邀请您在一两个星期内来家里吃晚饭。我才刚开始写一段,奥多涅斯就拿着一个信封进来了。我立刻就认出了您从我们认识之初就一直用的灰色纸张,这种巧合让我像抓了条蜈蚣一样将钢笔松开了。伙计,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不过,撇开巧合不谈,我得向您承认,您的玩笑让我很不知所措。一开始,我很是惊叹于您竟然猜中了所有的细节:首先,您猜到我不久就会向您发出到家里共进晚餐的邀请;其次(这一点已经让我惊呆了),您断定我今年不会邀请卡洛斯·弗雷尔斯。您是怎么猜到我的心思的?我本想,大概是俱乐部里的什么人跟您说过弗雷尔斯和我在农业条约的问题之后就疏远了,但是,话说回来,您可是住得很远、不跟任何人来往的呀。总之,我对您的分析天才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能称之为分析的话。我倒觉得这更像是魔法,而我就在给您写信的当口收到了您的信,这正神奇地为我的这种印象添上了形象的注释。

不管怎么说,亲爱的阿尔维托,您高超至极的创造力也有让我担忧的另一面。您对路易斯·福内斯这么含沙射影的指责有什么目的?据我所知,你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即使生活让我们大家都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如果您有什么想责备福内斯的,您为什么要写信给我,而不是给他呢?最后,您的指责中为什么没包括罗维罗萨?毕竟,作为他最亲密的朋友,我们都知道他在外交部有特别职务。但您没有这么做,倒是来了个大杀三方的复杂把戏,其中的目的我这会儿不愿意深究。我无比真诚地向您坦承,面对这样的行径我非常不安,我无法相信这纯粹是个玩笑,因为这关乎我们一位挚友的名誉。我一直认为您是一位正直、忠诚的人,正是您的这些品质让您在腐败横行、贿赂当道的时候躲到了一个偏僻的庄园中,躲到了比我们更加纯洁的书籍和花朵之中。因此,虽然我很佩服,甚至是很享受您信中玩的巧合或是猜谜游戏,我每次重读这封信时还是会不由得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让我们之间友谊的定义本身都似乎受到了威胁。请您原谅我的直率,如果您不原谅我,那就请您为我澄清这个误解,我们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不用说,这一切完全不影响我希望我们能在本月三十号在我家聚一聚的本意,我本就要写信通知您的,是您的信到了才叫我停了笔。我已经写过信给巴里奥斯和福内斯了,他们都在外地。罗维罗萨已经打过电话来接受了邀请。杰作不能无人欣赏,因此您应该不会奇怪,我对罗维罗萨说起了您信中的大玩笑。我可很少听到他笑得这么开心呢。不过,您的来信逗乐了我们的朋友,我却高兴不起来。我甚至希望,您能给我写来几行字,消去这种被人称之为心头重担的感觉。

下次来信再叙,或者说,下次我家再见。

您真诚的

费德里科·莫赖斯

洛沃斯,一九五八年七月十八日

致费德里科·莫赖斯先生

亲爱的朋友:

您说到惊吓,说到巧合,说到写信的胜利。非常感谢,但是,这种纯粹为了掩饰欺瞒与哄骗的恭维我可不喜欢。如果您觉得我说得有些过分,请设身处地地听听您的那些犀利抨击——您就是靠它在法庭和政界赖以成名的——,您会承认,这种说法并不夸张。或者,这玩笑开过就算了吧,如果这能称之为玩笑的话,我倒情愿这样。出于巧合——这巧合已让我万分后悔——,我听到了一些事,而您——也许还有当时在您家吃晚饭的其他人——想把这些事掩盖过去,这我可以理解。我也可以明白,您与路易斯·福内斯的老交情迫使您假装我的信纯粹是个玩笑,希望我能就此上钩,从此闭口不提。我不明白的是,在您和我这样的人之间,为什么需要这么拐弯抹角。您原本只需要请我忘记自己在您图书室里听到的话就足够了;你们应该知道,我忘事儿的本领是很强的,只要我确信这样对人有益。

总之,我们就当作是孤僻的生活让这封信变了味儿吧;抛开这些,亲爱的费德里科,我还是您永远的朋友。有些困惑,这个确实,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还想让我们再聚一次。而且,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这样可笑至极,说什么正要写邀请,却似乎被我的来信打断了?要不是我习惯把收到的所有信件都扔掉,我可是很乐意随信附上您的便条,上面说……

我之前搁下笔吃晚饭去了。我刚刚从广播短报里听说路易斯·福内斯自杀了。现在,不用多说,您也应该明白为什么我宁愿自己没有一不小心亲眼见证这件事了吧,因为它可以很清楚地解释这一次也许会让许多人震惊的死亡。不过,我相信我们的朋友罗维罗萨不在这许多人之列,虽然,据您所说,我的来信内容让他哈哈大笑。您已经看得出来,罗维罗萨大可以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满意了,我估计,在这场悲剧的倒数第二幕竟有一位目击证人,这会让他更是开心。我们都有各自的虚荣心,也许,罗维罗萨有时候会觉得难过,因为他对国家的无比效忠只能体现在极其无关痛痒的小秘密上,但除此之外,他也很清楚,在这件事情上,他可以确信我们会保持沉默。难道福内斯的自杀还不能让他完全放心吗?

但是,您和我都没有必要分享他的万般喜悦。我不知道福内斯有什么错,我只记得在过去更加美好、开心的岁月里的那个好朋友、好伙伴。我虽在隐居——也许我本就不应该出去的——,仍为可怜的马蒂尔德的不幸感到悲痛,您一定要向她转达我的哀思。

此致

罗哈斯

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九五八年七月二十一日星期一

阿尔维托·罗哈斯先生台鉴:

我收到您本月十八日写的信。谨向您通知:为哀悼我的朋友路易斯·福内斯的过世,我已经决定取消原定于本月三十日进行的聚会。

此致

费德里科·莫赖斯


  1. [32]赫拉克利特(公元前540—480),古希腊哲学家。他曾写过一部总称为《论自然》的书,但我们现在只能看到其中流传下来的130多个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