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第2/7页)

小黑鬼,小黑鬼,你爸爸睡觉光屁股。

萨塔塔,萨塔塔。

萨塔塔塔塔塔。

佩科拉哭着想从包围圈中逃出来。她撇下自己的笔记本,双手捂住眼睛。

我们看着那边,害怕他们注意到之后会把火力转移过来。这时,弗里达咬紧双唇,眼睛瞪得像妈妈一样,把外套从头顶揭下扔在地上。她朝他们冲过去,拿起自己的书本朝树人凯恩的脑袋砸去。包围圈溃散了。树人凯恩抱住自己的脑袋。

“嘿,姑娘!”

“住手,听见了吗?”我从未听见弗里达的嗓音如此响亮清晰。

也许是因为弗里达个头比他高,也许是因为看见了她的眼睛,也许是因为对那个游戏已经没兴趣了,也许是因为迷上了弗里达,不管怎样,树人凯恩略显惊惧,这一刹那足够让弗里达汇聚起更大的勇气。

“放了她,否则我就告诉所有人你干的事!”

树人没有应声,只是用手捂着眼睛。

湾仔尖声嚷嚷:“走开,小丫头。又没人惹你。”

“闭嘴,子弹脑袋。”我发觉自己也开腔了。

“你叫谁子弹脑袋?”

“我就叫你子弹脑袋。子弹脑袋。”

弗里达抓住佩科拉的手说:“咱们走。”

“你想挨顿狠揍啊?”湾仔作势要向我挥拳。

“来啊。给我一下啊。”

“打就打。”

这时莫丽恩出现在我的肘边,在她春天般兴趣盎然的眼神的注视下,那些男孩好像对下一步动作有些犹豫。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愿在她的盯视下对三个女孩大打出手。所以,他们听任了某种正在萌发的男性本能的差遣,这种本能告诉他们要装作不屑对我们费神。

“走吧,伙计们。”

“好。走吧。我们没时间跟她们瞎闹。”

他们嘟囔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走开了。

我捡起佩科拉的笔记本和弗里达的外套,我们四个人离开了操场。

“那个子弹脑袋总惹女孩。”

弗里达同意我说的。“弗雷斯特小姐说他屡教不改。”

“真的吗?”其实我并不明白那个词的含义,不过它所带有的那种绝望的音调用在湾仔身上再贴切不过了。

我和弗里达还在对刚才差点发生的斗殴津津乐道,莫丽恩突然活跃起来,用她穿着丝绒背心的胳膊挽起佩科拉,那动作就好像她们是最亲密无间的朋友。

“我刚搬到这儿,我叫莫丽恩·皮尔。你叫什么?”

“佩科拉。”

“佩科拉?那不是《春风秋雨》里那个女孩的名字吗?”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你知道,就是一部电影。那个混血女孩恨她妈妈,因为她是黑人,长得又难看。可是后来她在葬礼上哭了。哭得好伤心。大家都哭了。连克劳黛·考尔白都哭了。”

“哦。”佩科拉说话的声音更像叹息。

“不管怎么说,她也叫佩科拉。她漂亮极了。等这部片子再上映时我还想去看。我妈妈已经看过四遍了。”

我和弗里达跟在她们后面走着,虽然莫丽恩对佩科拉的友善让我们颇感意外,但也让我们很高兴。毕竟,她可能没那么坏。弗里达又把外套披在头上,我们俩披着衣服沿街溜达,享受着温暖的微风,回味着弗里达的壮举。

“你和我上同一个体操班,是吗?”莫丽恩问佩科拉。

“嗯。”

“埃克麦斯特小姐的罗圈腿可真严重。我敢打赌她自以为那双腿特秀气。为什么她就能穿真正的短裤,我们却得穿老式的灯笼裤呢?每次穿那种裤子我都恨不得死掉算了。”

佩科拉微笑了,但并不看莫丽恩。

“嘿,”莫丽恩突然站住,“前面有家艾斯勒冷饮店。想来点冰激凌吗?我有钱。”

她打开皮手筒里的一只暗兜,抽出一张叠成很多层的一元钱。我原谅她穿那种长筒袜了。

“我叔叔告过艾斯勒,”莫丽恩对我们三个说,“他告的是阿克伦的那家。他们说他妨碍治安,不给他提供服务,可他的一个警察朋友出来作了证,为他打赢了这场官司。”

“什么叫官司?”

“就是你想打谁就去打谁、任何人都对你无可奈何的事。我家经常干这种事。我们就信打官司。”

到了艾斯勒店门口,莫丽恩转过身问我和弗里达:“你们也买冰激凌吗?”

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不买。” 弗里达说。

莫丽恩和佩科拉消失在店里。

弗里达心平气和地望着大街,我张开嘴,但很快又闭上了。最重要的是别让人知道我曾满心希望莫丽恩会给我们买冰激凌,别让人知道在过去的一百二十秒中我在心底挑选着冰激凌的口味,不要让人知道我开始喜欢莫丽恩了,不要让人知道我们姐妹俩身上没有一分钱。

我们猜想莫丽恩对佩科拉好是因为那几个男孩的缘故,我们也为自己的想法被识破—即使只是被彼此识破—而感到难为情:我们以为她会请客,或者说,以为自己理应得到跟佩科拉同样的待遇。

两个女孩出来了。佩科拉拿着两球橘子菠萝味的,莫丽恩拿着黑莓味的。

“你们也应该来点儿,”她说,“他们各种口味的都有。别吃掉蛋卷的尖儿。”她告诉佩科拉。

“为什么?”

“因为里面有只苍蝇。”

“你怎么知道的?”

“不是说现在真有。有个女孩告诉我她在蛋卷尖里发现过一只苍蝇,从那以后她总是把这部分扔掉。”

“哦。”

我们从梦中乐园电影院前经过,贝蒂·格雷布尔微笑着俯视我们。

“你也爱她吧?”莫丽恩问。

“嗯。”佩科拉说。

我不同意。“海蒂·拉玛尔更好。”

莫丽恩表示赞同。“哦哦,没错。我妈告诉我,有个叫奥德丽的女孩去我们以前的家那边的美发厅,让女老板把她的头发做成海蒂·拉玛尔那样的。女老板说:‘可以啊,不过等你有了她那样的头发后再说吧。’”她甜甜地大笑了好久。

“听着真傻。”弗里达说。

“她确实挺傻。你知道,她还没来月经呢,可她都十六岁了。你呢,来了吗?”

“来了。”佩科拉说,朝我们看了一眼。

“我也来了,”莫丽恩不想掩饰她的自豪感,“我是两个月前来的。在我们原先住的托勒多,我有个朋友初潮时吓得要死。她以为她要了自己的命。”

“你知道为什么要来月经吗?”佩科拉提问的方式好像是希望这个答案由自己来提供。

“为了生孩子,”莫丽恩抬起两道仿佛用铅笔画出的眉毛,表示答案显而易见,“小孩在肚子里时需要血液,如果你怀上了孩子,就不会来月经了。可是如果没怀孩子,就用不着保存血液,血自动会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