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3页)

“普莱特,我相信那个无赖就在这附近转悠着呢。要是狗再叫,我睡太沉没醒,你就叫醒我。”

我告诉他一定会叫他的。过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狗又开始闹腾起来,它跑向大门,然后又跑回来,狂吠不止。

我还没叫查宾,他就已经起身查看了。他走到屋外的空地上,站了好一阵,但没发现任何异常。随后,狗又回到了狗舍,四周都安静了下来。后半夜一切太平,没有再被惊扰。但我周身酸痛难忍,心里又特别担心会有危险,几乎彻夜未眠。那一晚,提比兹到底有没有回到种植园伺机加害我,也许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但我觉得他一定是回来过的,他这种无赖在强者面前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但在弱者面前则是什么阴狠招数都使得出来的——后面发生的事更让我确信了这一点。

尽管那一晚彻夜未眠,周身酸痛、心力交瘁,但我第二天还是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玛丽和伊莱扎在小屋帮我准备了早餐,我吃了一点就去织布机房接着干活了。查宾通常一起床就骑上奴隶早就为他备好的马去地里,但那天早上,他则是径直来到织布机房,问我有没有看到提比兹。我告诉他还没有,他颇为担心,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提醒我一定要小心,提比兹这人一肚子坏水,肯定在算计着呢,指不定哪天就上了他的当。

查宾话还没说完,提比兹就骑着马过来了。他把马拴好,转身进了大宅。福特老爷和查宾都在的时候,我并不怕他;但是,他们不可能永远在我身旁保护我。

唉!我当时身上的枷锁是多么的沉重啊!我日复一日地辛勤劳作,忍受虐待、辱骂和嘲弄,晚上睡在硬邦邦的地上,吃着最粗糙的食物。最可怕的是,我的主人偏偏还是个残暴的无赖,我真是惶惶不得终日。我真希望自己在还没有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那样就不用再忍受后来的这种种磨难。我渴望自由,但无法摆脱奴役的枷锁;我只能遥望北方,无法逾越自由与我之间那延绵几千英里的鸿沟。

大概半小时之后,提比兹来到织布机房。他狠毒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那天上午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坐在空地上看报纸,还跟福特老爷聊了几句。午饭后,福特老爷启程回大松林,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忐忑万分。

后来提比兹又来过一次织布机房,给我安排了些活儿,然后就走了。

之后的整整一周,提比兹始终没有再提那天的事,而我终于把织布机房的活儿干完了。随后他安排我去帮一个姓迈尔斯的木匠给彼得·坦纳干活。我一听到这个安排,瞬间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在提比兹身边,在哪儿干活都行。

我之前曾提到过彼得·坦纳,他是福特太太的哥哥,在贝夫河畔拥有很大的种植园和很多奴隶。

我欢天喜地地去了坦纳的种植园。坦纳对我的“大名”早有耳闻,实际上,远近各处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听说了我把提比兹揍了一顿的事儿。这件事,再加上之前用木筏运木材的事,让我“声名远扬”。我曾不止一次地听人说:普莱特·福特,现在是普莱特·提比兹(奴隶的名字要跟着主人换),“这黑鬼可真了不得”。谁能料到,跟之后发生的事相比,前面这些都还算不上什么。

彼得·坦纳希望一开始就能树立起威严,不过我看得出,他骨子里是个幽默和善的人。

他刚看到我就说:“啊!你就是那个把主人揍了一顿的黑鬼呀?听说你扳住提比兹的腿,拳打脚踢了一顿?你有没有胆量来扳住我的腿呀?你可真是了不起哟,是个有名的黑鬼哟,你知道吗?我可得好好治治你,回头先抽你一顿再说!你要敢扳住我的腿试试!好好干活,别耍花招啊,小子!你给我好好记着!现在快去干活吧,你这不安分的东西!”彼得·坦纳说完这一通,嘴角忍不住上扬,颇为自己的机智和嘲讽感到得意。

听他说完这一通开场白之后,我就被迈尔斯带着去干活了。我在他手下干了一个月,相处得颇为融洽。

坦纳跟他的妹夫一样,也会在安息日给奴隶读《圣经》,不过两人的风格截然不同。坦纳在解释和评论《新约》方面颇有心得。我到那里的第一个安息日,坦纳把所有奴隶都召集了起来,开始读《路加福音》的第十二章。他读到第四十七节时,意味深长地环顾四周,然后接着读——“仆人知道主人的意思”——这里他又停顿了一下,更加刻意地看了眼坐在周围的奴隶,再接着读——“知道主人的意思,却不预备”——再停顿一下——“却不预备,又不顺他的意思行事,那仆人必多受责打。”

“你们大家都听到了吧?”坦纳特地强调了一下,“责打!”他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摘掉眼镜,准备发表评论。

“要是黑奴不预备,又不顺着主人的意思,这里的主人也就是你们的老爷,明白了吧?那这个黑奴是要多受责打的。那么,‘多’就强调了很多很多——比如四十鞭子、一百鞭子、一百五十鞭子。这可是《圣经》里说的!”坦纳滔滔不绝地说了很久,确保他的奴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读完《圣经》之后,坦纳把他的三个奴隶,华纳、威尔和梅杰,叫了过来,然后冲我喊道:

“普莱特啊,你不是够胆把提比兹揍了一顿嘛,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把他们三个也修理一顿。我去做礼拜了,这三个人就交给你了啊。”

他命令他们三个到足枷上去。足枷是雷德河岸边的种植园里常见的一种刑具,通常由两块木板组成。下面那一块的两端和小柱子相连,柱子插在地上起固定作用。木板都是侧立起来的,下面那块木板的上沿间隔着有两个挖出来的半圆形,另一块木板则与前面提到过的小柱子用铰链相连,这样它就可以像折刀一样开合。而上面那块木板的下沿开着相应的半圆形,两块木板合起来的时候,正好组成一个圆形,大小刚够脚踝套进去,所以套进去之后就没办法把脚抽出来了。上面那块木板没有与铰链相连的那一端装着锁,合上之后就用钥匙锁上。使用的时候,奴隶先坐在地上,足枷的上面一块木板打开,然后把脚踝套进圆圈里,再锁上,这样就完全无法动弹了。足枷有时候也会用来套住脖子,鞭笞的时候就比较方便了。

坦纳说他们三个人偷吃了地里的瓜,这违反了安息日的戒律,他觉得有必要用足枷惩罚他们。他把足枷的钥匙给我,然后跟迈尔斯、坦纳太太还有孩子们一起去切尼维尔的教堂做礼拜了。他们走了之后,华纳、威尔和梅杰请求我放开他们。我看着他们三个坐在地上,想到我当日在大太阳底下遭的罪,实在于心不忍。于是,我让他们保证,必须随时按照我的要求回到足枷上去,我才同意放了他们。他们三个特别感激我,把我带到瓜地里一起饱餐了一顿,以示报答。在坦纳回来之前,我把他们重新锁在了足枷上。坦纳回来之后看了看三个人,轻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