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雪色相簿(四)

陆嘉言恍恍惚惚睁开眼时, 发觉自己已经被转移到了卧室的床上。

双手分别被绳索禁锢,撕裂般的剧痛自指尖源源不断地传来,他正想抬头一探究竟, 却下意识感到脖颈发紧,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锁在脖子上。

铁质的环形物件将整个脖颈全然包裹, 陆嘉言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那玩意究竟是什么。

——项圈。

准备来说,是他特意为林妧准备的项圈。

陆嘉言生性残暴, 单纯的杀戮根本无法满足内心不断滋生的渴求。每每厌倦了一个女朋友, 他都会把对方领来这栋位于郊区的别墅, 在囚禁虐待一段时间后将其杀害。

作为一个合格的变态杀人狂,陆嘉言喜欢看她们见到那盒指甲时惊惶失措的表情;喜欢听她们被折磨虐待时发出的凄厉哀嚎与哭喊;更喜欢闻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道, 像萦绕在鼻尖的铁锈, 带着丝丝缕缕的咸, 那是泪水的气息。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 自己曾经种下的因反噬成了恶果, 一股脑报应到了自个儿头上来。

被生理性泪水模糊的视线逐渐归于清晰, 床前少女玲珑的轮廓把他吓得猛地一哆嗦, 紧接着便听见林妧含笑的声音:“终于醒了。看你昏迷这么久,我真的好担心啊。”

陆嘉言:明明是你自己下的手好吗?而且一边担心一边给我套项圈?这是人干的事儿?

他因为药物作用浑身无力,只能勉强朝她翻一个不屑的白眼,没想到冷不防又听林妧继续道:“亲爱的,受到你的启发后, 我也把你的指甲全部拔下来啦!这样不管我们相隔多么遥远的距离, 你都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开心吗?”

可怜陆嘉言白眼还没翻完, 整个人就因为这句话疯狂抽搐起来。指尖仿佛被一万只虫子毫不留情地啃噬着,他也像蠕动的长虫那样开始扭动, 一边挣扎一边喊:“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我可以给你钱,多少都可以!”

他说完后微微一愣,隐约想起很久以前,有个女孩子对他说了同样的话,一字不差。

林妧偏了偏脑袋,拧着眉头做出气恼的模样:“我们之间的爱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吗?你这是在侮辱它!”

她说着又猝不及防露出笑脸,用爱意浓厚的温柔语气对他说:“从今以后,你再也没办法离开这间卧室。人际交往、学业事业、还有外面的整个世界都不值一提,你只需要有我就好了,我们是只属于彼此的所有物,永远也不分开。”

陆嘉言:淦。

这女人比他还要更恐怖啊喂!都怪自己生得英俊倜傥又风流,连这种万中无一的变态都对他爱得痴狂,老天为什么要给他这么一张完美无缺的脸!

隐匿许久的变态杀人狂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强中自有强中手”,如果能重来,他要做丑八怪,出没在漆黑一片的舞台。

“姐,我错了,你以后就是我亲姐。”陆嘉言神志恍惚,胡言乱语,“我口臭、脚气、弱智、肾脏功能紊乱,我三岁掉进过下水道,五岁热衷于在便利店小偷小摸,直到七岁还尿床……我真的配不上你啊!”

“没关系。其实我都不介意啦,但如果你心里过不去这些坎……”

林妧眨着眼睛,笑得如沐春风:“口臭就把嘴巴缝起来,小偷小摸就把肮脏的双手砍掉,尿床就把不听话的○○剁掉。啊,还有你接触过其他女人的肌肤,它也被污染了吧,一想到你曾经和别人亲热的场面,我就生气得厉害,果然不惩罚一下不行喔。”

其实林妧不过是想唬唬他,没想到陆嘉言当场倒吸一口气,眼泪像断线珠子一样倏地落下来——

他被吓哭了,哭得好大声。

人生好难,为什么他会招惹到这个祖宗。

“别哭啊。”林妧皱着眉头笑,用了戏谑的语气,“囚禁和玩弄爱人,不是你最擅长的事情吗?”

直至此刻,潮水般汹涌的绝望与席卷大脑的悔恨终于一并占据全部感官。

陆嘉言无端想起那些女孩子,她们或纯真或妩媚的笑,红着脸拥抱他时剧烈跳动的心脏,还有二人紧紧依偎时,靠近他耳畔轻轻说的那句:“认识你之前我一直孤孤单单,没有家人和朋友,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好喜欢你呀,能与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原来被爱人背叛、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时候,她们是这样的感受啊。

遇上林妧,或许就是他命中注定的报应。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知道答案,”林妧顿了顿,露出有些困惑的神色,“上次和我约会时,你所谓的‘朋友出了急事,必须马上离开’到底指什么?”

“‘朋友’是负责帮我清理遗体和打扫房间的人。”陆嘉言瑟瑟发抖,不敢撒谎,“那天关在家里的女孩子死掉了,我要全程监督他们的工作。”

眼前的少女偏着脑袋想了会儿,忽然缓缓开口:“也就是说,你在和我交往的同时,还与其他女人共处一室啰?这岂不是……出轨?”

她的口吻阴沉得前所未有,每个字仿佛都蕴含了毒汁,最后两个更是沉重得犹如巨石。

陆嘉言当场吓得血液倒流,大脑里像炸烟花一样砰砰爆开。

然而他怎么都不会知道,这个义正言辞斥责出轨、看似对他全心全意的小姑娘正无比愉快地脚踏四条船,都快进化成一只游刃有余的八爪鱼。

林妧还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自从得知手机丢失,谢昭第一时间带她买了个当季新品。主人公社交圈子极度狭窄,除了四名男性角色外再没有可供联系的对象,因此在将新号码告知他们后,对生活也并未产生任何影响。

来电人是小学弟余航,想必是之前拜托他调查的事情有了结果。林妧一把拿起抹布塞进陆嘉言口中,当着他的面接通了电话。

“学姐,我已经搜索到一些消息了。”少年人的声音清爽干净,带着一点点羞怯的意味,“你有时间出来一趟吗?”

她面色如常地与对方约好时间地点,道别时听见他自言自语般低喃了声:“咦,学姐那里好像有股奇怪的声音。”

“噢。”

林妧笑着应下来,看一眼不停呜咽挣扎的陆嘉言:“是街上的流浪猫,我偶尔会给它们喂食。小猫咪开心时会喵呜喵呜地叫,真可爱啊。”

陆嘉言的眼泪一直流到林妧挂断电话离开的时候,临别前后者特意松开了捆绑在他手腕的绳索,却并未解开脖子上的项圈。

连通项圈的铁链被锁在床头,链子长度非常有限,把他的活动范围局限在这间封闭的卧室里,无法逃离或求助。

“可不要忘了之前说好的惩罚。”

林妧用很认真的语气沉沉开口,就在陆嘉言忧虑着自己恐怕性命不保时,听见一句恶魔般的话语从她口中缓慢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