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温益卿垂头看着言哥儿,突然又想起当时在坑洞水中跟言哥儿告别时候的情形。

不知是否真的是骨血相关的原因,连心都有些情不自禁地丝丝悸动。

那会儿温益卿做出自己当垫脚石的决定之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就在顶着姚升送了言哥儿离开后,他也终于熬至强弩之末。

加上姚升最后那一借力,温益卿整个人窒息脱力,身不由己地往后仰倒入了水中。

此处的水本来就已经没过人的头顶了,温益卿又不会水,猛然跌入水中后便直接昏死过去。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是必死的。

但是不管如何能送了言哥儿出去,对他而言就好像完成了最后的心愿一样。

谁知竟还有重见天日之时。

此时此刻,温益卿迟疑着伸出手去,手掌有些微微发抖,最后终于落在言哥儿的头顶。

屋内姚升先看过了小世子,见那小婴儿肤白如雪,凤眼微挑,简直像是婴儿时期的荣王殿下,掩不住的俊秀出色。

他不由笑道:“小世子真是跟殿下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说到这里心头一动,见飞雪就在身边,忍不住便频频打量,虽没说话,却显然是在端详假如以后他们的孩子,会是长的什么样儿呢。

飞雪仿佛察觉他的意图,瞪了一眼,转身先出门去了。

姚升讪讪地回过头来,又见温益卿跟言哥儿没进来,他便走到床边,对阑珊道:“小舒,有件事我没跟你说,当时送言哥儿出那坑洞的时候,我怕我们不能活着出去了,所以把温侍郎是他父亲的事情告诉了他……”

阑珊笑道:“我已经知道了。我也明白姚大哥为什么会这么做。”

姚升松了口气,陪笑说:“你不怪我就好了。”

阑珊道:“其实迟早晚也要告诉言哥儿的,这样阴差阳错而又顺理成章的,倒也好。”

说了这句后,阑珊又看姚升:“姚大哥没有别的话跟我说了?”

姚升微怔,对上阑珊注视的眼神,姚升的目光有些闪烁,半晌他笑问道:“小舒指的是什么?”

等到言哥儿陪着温益卿进门的时候,姚升已经起身正欲离开。

言哥儿道:“姚叔叔你这就要走吗?”

姚升笑的心不在焉:“啊,叔叔还有点事要做。”说着便向着温益卿点点头,先出门去了。

温益卿看向阑珊,见她的容颜有些许憔悴,头上蒙着帕子防备风吹,只有目光依旧沉静宁和如许。

他一时却不知要说什么好,想要给“娘娘”行礼,又有些意兴阑珊的,不想要遵循那什么体统规矩。

倒是阑珊先道:“侍郎请坐吧,听说你的身体还未大好,何必急着就起来呢。”

温益卿后退一步,果然在桌边坐了,淡淡道:“多谢。”

阑珊道:“方才我跟木老先生等等的话,侍郎也听见了?不知觉着我所说是否有理?”

温益卿不置可否的一笑:“怪不得他们一直要你过来,若你早些过来,事情怕早就解决了。”

阑珊摇头:“倒也未必。或许可以说是机缘巧合吧。”

她这一行,峰回路转,危机之中却又不乏希望。倒像是冥冥之中如有神助。

比如显示温益卿找到锡矿石,又是言哥儿死里逃生,在祠堂给愤怒的寨民攻讦的时候,却又是这个小家伙提前降临。

若不是这孩子的突然出世安抚了寨民们暴躁的心情,此后种种也未必会如此顺利。

阑珊打起精神,望着他道:“若不是你先叫言哥儿带了那锡矿石出来,我也想不到更多的。”

温益卿垂着眼皮儿:“我其实也不确定那是锡矿石,只是下意识地觉着你一定可以找到症结所在。没想到你果然不负所望。”

阑珊看出他虽然举止应答如同寻常,但精神气儿却极黯淡似的,倒像是对这些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略想了想,阑珊道:“先前我是为了安抚木老先生等人,才说我要写紧急公文往京城去,如今侍郎已经恢复,这公文自然得由你来起草。毕竟我并无官职,也不是特使,经由侍郎的手才算是名正言顺。”

温益卿抬眸:“名正言顺?”

这四个字对他来说,非常的刺心,可是又不能说别的,便只一笑:“何必拘泥于这些小节。再说你是荣王殿下的侧妃,也是你把寨子的大局安定下来的,有什么不能写的。”

此刻言哥儿因见他两人说话,便先去看小世子了,跟前没有别人。

阑珊终于道:“你……是在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又为何怪你。”温益卿仍是淡漠地回答,转头看向别处。

阑珊道:“你是怪我知道了那件事后,仍是跟殿下……”

“我不想听这些,”温益卿皱皱眉打断了她的话:“人各有志,我也不能左右别人的心意。又何必多说呢。”

他站起身来,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停下:“对了,忘了恭喜娘娘喜得麟儿。另外,奏折的事情还是您亲自写吧,至于我,我自然也会写公文递向朝廷,按照我所预想的,朝廷十有八九是会准许你的提议的,到时候工部自然得留下人在此地,不管是为了开矿,还是为了湄山寨民的迁徙,都要留妥善的人,我会向杨大人自请,留守于此。”

阑珊双眸微睁:“你……”他要撇下京城所有?留在此处?

温益卿又是一笑道:“我之所以主动请缨来此,就是想远离昔日的人跟事情,别的我做不成,离开总还是可以的。我也绝不会再回去那个地方。”

一想到京城,他就喘不过气来。

说到最后温益卿笑了笑:“这里倒也很好,不是吗。如世外桃源一般。”

说完后他长长地吁了口气,迈步出门去了。

阑珊望着他清瘦的背影消失门口,缓缓低了头。

当夜,阑珊叫木恩找了笔墨给自己,斟酌了半宿,终于写了一封给杨时毅的书信。

写完之后夜已经深了,小世子已经睡了醒的闹了几次,大概是因为不在母亲身边陪着睡,所以闹腾的格外厉害。

西窗心疼的不行,逼得阑珊喂了一次奶,才又哄着睡了。

看着甜睡的小家伙,西窗满脸怜惜,低低地抱怨道:“真是亏了我的小世子,若是在京城里,这得多少奶水充足的奶娘们轮换着喂,吃多少吃不得呢,现在却只让小舒子亲自喂养。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叫我说赶紧走。”

阑珊听他碎碎念,却只一笑。

当初阿沅生言哥儿就是亲自喂养的,毕竟没有钱请奶母,所以阑珊也不觉着怎么样,毕竟这山寨里的女人多年无孕,自然没有奶水给小家伙喝,幸亏她们催奶的方子很好,倒也不至于饿着小世子。

阑珊索性就叫他拿了纸笔,就在毯子上铺开了,写了一封很简短的给赵世禛的亲笔信,这才封了起来,让鸣瑟转给康跃,让他安排人紧急送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