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楠亚部落中,蓝锋正在塔楼之上远眺不远处的南秦营地。

虽然那些南秦士兵暂时没有什么进攻的打算,只是在营地周围砍伐树木,清理道路,但他还是皱起了眉头,感到一阵心烦意乱——被敌人堵在家门口,当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南疆人最擅长丛林作战,可南秦营地这么一堵,就将他们全都卡在了城里。

守城不是南疆人擅长的,攻城却是南秦人擅长的。

自己擅长的事情被人封锁了,还一步步的被逼入了对方擅长的领域。

这让蓝锋不能不烦恼。

他的父母年纪大了,长兄又为了延续楠亚部落的传承,携带着蛊母逃离,如今全寨上下的生死责任,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希望自己可以力挽狂澜,带领族人们抓住那一线生机,扭转乾坤。

可蓝锋拼命的转动着脑筋,想要想出可以破局的办法,然而哪怕连头都想痛了,他还是毫无对策。

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虽然不愿承认,但蓝锋清楚,他们已经动用了他们最后的杀手锏——寨子里的蛊虫,几乎全部都撒了出去。

可惜所得到的结果,也不过是令南秦军队暂时原地休整,而不是因为恐惧混乱溃败退兵。

数量太少了啊……

蓝锋不甘心的咬了咬牙。

南疆虽然各种毒虫多到数不胜数,但能成为蛊的,一年能养出十几只就算了不得了。

整个寨子近百年来的积蓄,也不过只有那么一百多只蛊。

再加上不少小部落都投靠了南秦,其中有不少人也精通蛊术,若是被破解了蛊毒,那楠亚最后的威慑手段,也要失效了……

要投降吗……?

虽然很不甘心,但若是只剩下这条路可以走的时候,蓝锋也并不会强撑着无谓的自尊心,将整个寨子拖入地狱。

但问题是,南秦已经选择了楠亚部落的宿敌——盘牙部落。

一旦投降……他们会给自己,自己的族人一条生命吗?

不,不会……

听闻北梁最近不停的扩张,南秦的卢湛也是野心勃勃,他们未必有心情留下楠亚与盘牙相互牵制,说不定只需要盘牙一家独大,然后当一条听话的狗。

继续等待,或许还能等到什么转机……要是就这么放弃了,无异于将全寨人的性命都交给他人。到时候,要杀要剐,都毫无反抗之力了……

可是如果没有转机了呢?

如果……他们坚持的负隅顽抗,最后其实毫无意义呢?

就在蓝锋眉头紧锁之时,一个皮肤黧黑的小男孩穿着草鞋飞快的跑了过来。

他仰起脸来,朝着塔楼之上的蓝锋声音稚嫩的喊了起来:“少族长!少族长!红药姑娘找你呢!”

闻言,蓝锋微微一愣,他的五官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旋即很快的恢复了正常道:“……我马上过去。”

红药并不是楠亚部落的人。

她是个中原人。

南疆人是很排斥中原人的,尤其是中原女人。这是为什么,族中的长辈大多语焉不详,蓝锋这些年轻一辈的人,也就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缘由了。

长辈们只说,中原女人长得太过好看,会招来灾祸,不要靠近。

可是,红药不一样。

她是唯一一个被南疆人所接受了的中原女人。

因为她是一个从南秦军营里逃出来的苦命人。

据说红药原本是官宦小姐,但是父亲得罪了朝中权贵,于是满门男丁都被抄斩,女性则被发配去了军营,充当军妓——这样苛刻的刑罚,令南疆人瞠目结舌,只感觉毛骨悚然。

而南秦军队抵达南疆以后,士兵有许多出现了水土不服的反应,导致军妓营的看管一下子就松散了许多。红药吃了很多苦头,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机会,才终于逃了出来。

她只想着要离开,要逃走,却对南疆毫无了解,一下子便迷了路。

跌跌撞撞的在密林里流浪了三四天后,红药饿晕在了楠亚寨后头的灌木丛里,被外出汲水的楠亚人发现,带了回去。

一开始,楠亚人是把她当做间谍看待的。

他们警惕而戒备的监视着她,岂料红药醒来以后,情绪比南疆人还要激动。

她对着那些楠亚武士崩溃的大喊大叫,又哭又闹,拼命的要往屋外逃跑,根本没法正常交流。

最后,蓝锋只能让族中的祭师用迷药将她迷昏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少女似乎已经清醒了许多,只是躺在那里,好似认命了一样,默默地流泪。

这反应看起来并不像是间谍——哪有间谍这么想要逃跑的呢?

而族里会说中原话的人并不多。

一般只有身份较高的人,才有机会离开南疆,去和中原接触,才会学习中原话。

所以蓝锋作为少族长,只能赶鸭子上架的去和她交流——顺便看能不能问出一些南秦方面的军事情报。

但红药一直被关在军妓营里,根本不能随意外出,对于南秦的军队情况,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蓝锋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只是当他有些失望的准备离开时,红药突然颤抖了一下。

他原本准备关门离开,她却突然抬起了脸来,红了眼眶,因为害怕、愤怒、恐惧,或是绝望什么的,而全身都在微微颤栗道:“你也要……把我关起来……吗?”

蓝锋那时候才忽然发现,她有一双非常清澈和明亮的漂亮眼睛。

而等到后来,她洗去了那些令她狼狈不堪的泥土,尘埃,碎叶,露出了白皙的肌肤,换上了干净整洁,充满异域风情的南疆服饰后——她便一下子成为了整个楠亚,不,整个南疆最美的女人。

知道了她的身世以后,蓝锋便猜测,她一睁开眼睛看见那么多陌生的男人,那么激动,恐怕也是因为曾经在军妓营里待过的缘故。

不知怎么的,一想起这件事情,他便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微微刺痛。

他当然不会把她关起来。

楠亚人对于她的遭遇,都感觉非常同情。

即便是最顽固的长辈,看着她那担惊受怕,整天战战兢兢的模样,也说不出中原女人如何如何的坏话来。

南疆不少部落还是母系社会,他们不能想象中原人对待女人怎么可以如此恶毒。

大家都很怜惜这个美丽而命苦的少女,但碍于语言不通,红药又有些内向怕人,整个部落里除了蓝锋的父母可以用中原话和她简单的沟通几句,就只有蓝锋这么一个差不多大,又能对话的熟人了。

不知不觉中,她便露出了某种依赖的趋势。

看不见蓝锋的时候,红药就会显得非常不安。

而她学会的第一句南疆话,就是:“蓝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