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新家(第2/3页)

刘可柔一颗好心变作一口血堵在嗓子眼。

章松年反而大笑道:“这就对了,是个实在丫头。你看这孩子——”他一手拎过刘可柔的衣领,“换了他,肯定会说是老朽教的好!你倒说说老朽教你什么了?”

罗敷见刘可柔一副忍的辛苦的表情,心中豁然开朗,这是在变着法问她的师门和举荐之路。

“家师不如老大人爱徒心切,也懒散的很,只细细教了药理。二月里方公子运药进高原,加之方将军吉人天相,这才顺利解决。”

刘可柔的表情已经换成了白日见鬼,她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之前是在逗他么?

章松年放开徒弟的领子,“我略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你师父是?”

罗敷道:“家师是玉霄山一脉。”

刘可柔吃了一惊,“玉霄山几十年才出一位神医济世,必是覃神医了。”立刻想问罗敷是不是匈奴人,为何到洛阳来,但稍一动心思,就止住了。玉霄山弟子向来收的隐秘,几十年来就只有舅母一人少年下山声名斐然,要不是夫人随方将军回京,世人竟不知舅母还有徒弟。

“哦,是他呀。”老人眉毛一抖,捋着胡须道,“多年前他来京的时候无缘认识。”

罗敷道:“家师说他不济世。”

刘可柔一怔,他只是随口说说,不料对方认真地反驳回来。

章松年呵呵笑道:“不济世便不济罢……哟,两位院判也到了。”

两人没坐到一盏茶的功夫,又得恭迎院判大人们。

左院判袁行五十上下,心宽体胖,身后紧跟着右院判司严。罗敷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司严身上,只见他神情依旧淡漠,双目漆黑,仅是脸颊又瘦削了一些,衬得颧骨稍高,平添一副刻薄相。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袋中的小瓶子,方府把她安排在这一桌,十有八.九居心不良。

左院判一团和气地道:“司大人,你看这两个孩子如何?我是满意的很。秦夫人居然是个女郎家,不容易,不容易啊……”

司严对小辈颔首还礼,顺着袁行的手指对上罗敷淡淡的目光。

刘可柔感觉敏锐,当下就察觉到这两个上下级之间关系不同寻常。秦夫人不愧是神医高徒,司严为人最是古板老道,年轻的御医们避之不及,而她却一点惧色也无,就好像是面对一个不讨自己喜欢的同僚,当真是……年少轻狂。

袁行继续说道:“夫人兢兢业业,就离太医院不远了,努力!”他道行比刘可柔高,阅人无数,一下子便看出大使与夫人间隙,多年来的决策使他下意识地偏向这个不待见上峰的固执丫头。

罗敷低声称是。

“今日老侯爷寿宴,咱们不要这些繁文缛节也罢,章老您说呢?”

章松年拍拍脑袋:“我老的快入土了,也还记得司大人最讲礼数,袁大人你比我年轻不少吧,怎的忘了?问他才是正经!”

司严嘴角细微地提了提,面上肃然,拱手道:“全凭院使大人意思。”

罗敷暗自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委屈要院使做主呢,装的跟什么似的。

那边三人论起寿宴的布置和当值的情况,这边刘可柔岔开了话题:

“秦夫人……在下可以唤你秦夫人么?夫人既然通药理,在下有些许问题想要向你请教。”

罗敷自司严来后防心甚重,不欲显露斤两,遂道:

“凌御医,我近日里为药局挑选新人、训练医师头疼了很久,实不愿在闲暇涉及医术了。”

刘可柔语塞,勉强按她奇葩的思路来:“那么秦夫人觉得这台上的戏怎么样?”

“虽听不大懂,但唱的婉转动听,尤其是那演小姐的女郎琵琶奏的不错。”

“秦夫人还懂乐理?真是个雅人。”

罗敷举起一根食指在唇前晃了晃,这招分外好用,精力充沛的御医终于不再说话了。

*

离酉正只差两刻,婢女小厮们训练有素地加紧了手上动作。客人陆陆续续来齐了,等着老侯爷入东席。五十五寿辰并非大寿,然府中张灯结彩,有心要大办一场。

屋中的正厅聚了几人,正是与侯爷交好多年的友商,而朝中几个致仕的老臣坐在院里第一桌,无人入得这皇亲国戚的屋内。宴会的座次不按长幼,只分类别,于是耳朵尚且灵光的老大人们总算有新鲜谈资。

“老侯爷这些年疏于交际,听闻方公子从来不喜别人唤他世子,是有对生意场力全力以赴的意思。”一位青衫小官悄悄与邻座说道。

旁边一位老臣背对着他哼了一声,咕哝道:“小孩子家知道什么。方府平素低调,只有四十时办过的寿宴比起今日不逞多让,今次还不见得讲礼数,且看今晚有什么花样。”

小官冷不防被前辈打了脸,急忙噤声。

邻座的同僚兴致却高,灌了三杯茶下去手舞足蹈:“啊呀,这端阳侯府的茶就是好!平日我偷着买好茶,拙荆还跟我脸红……我刚刚才打听到宴后会有人送大礼来,特地赶在快结束时当着大家面送,你猜是什么?”

立马被拍了一下,“别说了,看你后面。”

同僚默默回头,只见一桌穿花着锦大腹便便的商贾颇有趣地瞧着自己,目光很是同情。

“哎,人出来了,侯爷等会儿要进院子了吧。”他忙转移视线道。

屋内,老侯爷好言劝退几位知己,留下了府中良医正陈潜。

方继高坐堂上,背后一幅绘着松柏梅桃的千寿图,挂着一副寿联,屋内点着长寿灯,除此之外略显冷清,连太师椅上的大红椅披坐垫都没有。

陈潜给老侯爷请了脉,长叹道:“侯爷静静心罢,公子长这么大了,您也应当放心。”

端阳候比起十多年前老了太多。陈潜记得那时候孩子们都还年幼,侯爷满头黑发,身子也健朗,公子惹了他不高兴,他拎了板子把人按在地上狠狠抽,抽了半个时辰都不觉累。家里的老人们都说公子生的极似已去世的夫人,而陈潜看来,那孩子像足了他父亲早年的风度。

方继无谓地笑了笑,眼角的纹路细细密密,都是被风霜刻出来的。他缓缓道:

“他人呢?”

陈潜明白他的意思,道:“我出去叫公子。”

方继微微点头,“子游,辛苦你了。”

陈潜装作承受不起的模样拜了一拜,笑道:“侯爷说什么!陈某既蒙厚爱,就是公子我以后还要盯着呢。”

他出门时向后望了望,觉得老侯爷今日并不愉快。

一盏茶功夫后,西边书架忽然左移,墙壁裂开一道细缝,凭空多出一道人影来。

方继阖目道:“上哪儿去了?”

来人许久不答,他蓦地睁眼骂道:“不孝子!”

屏风前是一张过分精致的脸,长眉凤目,秀鼻薄唇,只是眸中带了些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