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文明演进

顾皎做过很多次回家的梦,她想念父母,想念冬夏救命的空调,想念干净的抽水马桶;无数次在梦里回到学校旁边那个商场,论文写累了便去逛逛,买一张打折电影票并肥宅水和爆米花,乐趣无穷。

她翻遍阮之的手书,仔细研究那字里行间可有信息泄露。可遗憾得很,除了只言片语,甚秘密也没透露。她眼前只一片片的迷障,解决一个问题,却有更多的疑惑扑面而来。

直到现在,那个老者叫住她,问她的来历,然后问了一声,“夫人在龙口的时候修路,来了河西还修路。可是因后世某个时间曾有过一句留在史书上的话,若想富,先修路——”

顾皎拨开辜大护卫的胳膊,拍着皎雪缓缓踱过去。她低头凝视老者斑白的两鬓和眼角深刻的皱纹,那老人站在路上,浑身脏污却屹然不动。她沉声道,“我是郡守夫人,也是顾皎。”

“幸会。”老者拱手,“我本姓梁,乃是梁又。”

“梁老先生,我此时有些急事要出庄。你若方便,可同我一道入庄?待出行的队伍妥当,咱们一路走,一路说话?”她邀请。

辜大紧跟在她后面,叫了一声,“夫人?”

周志坚也退到她马前,沉声道,“夫人,此事不妥。”

顾皎抬手,只看着梁又,“先生可愿去?”

梁又身后的年轻男子有些不赞同,手也按上了腰,那处鼓囊得很,明显有武器在。不想,梁又按住身后人,点头道,“如何不去?我此次来,便是为了见你,也要再领略后世风光。”

周志坚只觉两人谈话中多有没听过的词汇,可他不明白,那两人却明白。只一恍惚间,一行人当真回转着往农庄而去。他身怀疑惑地走在后面,最后实在忍不住,拍马上前,“夫人,刚才可是有甚紧急事?为何又折返?邀请这位老先生入庄,又是为何?”

顾皎看着悠哉哉的梁又,道,“落凤坡只怕有问题,你赶紧带人去帮郡守和先生,要加倍小心谨慎。若有必要,最好不要进庄,换个地方见故人也可。至于这位老先生,咱们只要抓着他,安全无忧。”

周志坚跟着看一眼那梁又,见他身后那些机灵的男子,心中一拧。

“去吧。”顾皎道。

周志坚见前方已能看见农庄的辕门,貌似顾琼的人守在门口。他点头,打马从小路,绕过庄子外面的荆棘,直去自家兵士聚集之所。

庄门打开,顾琼迎上来,奇怪地看一眼梁又,盯着顾皎道,“你刚才跑甚?知不知道许多人都在担心你?”

语带责怪。

顾皎只道,“有客人,且进庄。”

顾琼忍了忍,跟着进门,压着嗓子,“到底怎么了?可是有甚不开心?”

她心里有些酸软,“担心延之,李昊不怀好意得很。”

“你放心,郡守必定无事。”顾琼见她神情有些抑郁,身体却是不像有事,便道,“我去外面巡视。辜大,你且照顾好夫人,不然,我要你好看。”

辜大拱手。

顾皎却道,“别去巡视。着人准备车马,我要去落凤坡的凤凰山庄。”

顾琼张口,直接便道,“皎皎,不可!”

“你懂个屁!”顾皎懒得解释理由,“周志坚收拢人手去了,他说了若事有变全听我的。怎了?你现在是不听我话了?”

若往日,顾琼必要和顾皎论短长。可他在军营中锤炼好长是日,几次见着顾皎力挽狂澜,心下对她其实佩服极了。此时见她表情坚定严肃,很有些威严的模样;再见那老者表情奇怪,便不再言语,自去准备。

言说要动身,当真很快。马车是现有的,各样箱笼直接搬了上车。刘氏本要跟,顾皎坚辞了,再三交待她不要出庄。

顾皎上了最大的马车,请梁又上来。

辜大和梁又的那些护卫都不同意,却被一老一小拒绝。

“夫人乃弱质女子,没甚不妥当的。”梁又道。

顾皎也道,“老先生身负重病,且周围都是咱们的人,有甚事我叫一声便是。”

于是,车厢中便只留了两个异乡人。

车轮缓缓动作起来,外面的田野开始往后退。

梁又拨开窗纱,指着外面的沃野,“我在燕州的几十个大庄子,都是这般整齐。只没你运气好,居然得了红薯。”

顾皎拱手,“我该称呼你高先生,还是梁先生?”

“梁。”梁又笑道,“那么,我该如何称呼你?”

“顾皎。无论在哪里,我都是顾皎。”

“好,顾皎。”梁又伸出手来,“很高兴和你见面。”

顾皎看着那手,虽然有些苍老,但白皙厚实,可见养尊处优。也是这只手,搅动九州,将天下闹得大乱,无数人失去了家园。李恒痛苦的童年,心心念念要复的仇,都是这只手造出来的。她伸出自己的手,浅浅一握。

“如此,咱们便是同乡人了。”梁又叹口气,放手,拍拍坐下车板,亲热道,“来了近四十载,始终不习惯这里的车马。对了,我是连人带魂一同过来的,你呢?”

顾皎并不答。

梁又笑得有些狡黠,“啊,防着我呢?”

“你比我先来这许多年,闯下那许多基业,燕王的名声震荡九州。”

不得不防啊。

梁又摆手,“虚名,虚名而已。咱们自己人,也不说那些客套话了。李恒绕了一个大圈,做了个许慎来;又是利用李昊传递消息;还让青州王用炮车拦我,不就是要引我来?我这路上若不小心,早被他散在各处的探子抓住了。为了见你,当真辛苦得很。”

“先生如何确定是我?”

梁又狡猾一笑,“并不很确定,但去郡城门口看了看,和那些路人聊了聊。”

顾皎想了想,有些恍然,“所以,我是在路上露馅了?”

“然也。”

异乡人和本地人思维上便有根本性的不同,无论本地再厉害的人也不会再发展之初就修路;即使修建官道和驰道,也不会那般耗费。

顾皎稍微有些不服气,但也没显出来,只问,“先生找我,是为甚?”

梁又指了指自己脑袋,道,“都说了不必客套,你又何必套我话?不是已经知晓我患脑疾了么?我自个儿估计,约莫是脑癌。吃了无数的药,也只能缓解一些症状,治不了根。这处的人没法指望,只能到处寻寻咱们同乡。一是看他们有没有办法,二则是能找个回去的路。”

回去?顾皎心脏微微一缩,大股的血涌上额头。她沉声道,“先生既知如何回去,怎么不早回去?”

“看吧!”梁又呵呵笑,“还客气呢?我若独个儿能走,早就走了。何必搅得天下大乱?”

果然。

顾皎不动声色,“我并不知能帮先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