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站在旁边的帝轩抿唇好笑地看着楠艾,她这瑟瑟怯怕的模样,就像寒风中簌簌发颤的枝叶。

“此乃浮华山千年一次才从地底冒出的火泉,阳之力极重的火泉正是滋养浮仙果的源泉,山顶的浮仙树依循火泉规律而开花结果,却是极阴之物。你已食用了浮仙果,便无需惧怕火泉阳力,保管伤不着你一丝一毫。”

帝轩耐心解释完,挑着眉瞟了眼老祖,若是伤到她半根毫毛,只怕他会把这火泉给埋得永不出世。

楠艾看着下方肆虐的火光,咽了咽喉头,仍不敢确信:“可这火瞧着委实厉害啊......”

会不会咻地,瞬间化成青烟。

帝轩状若不满道:“放眼天界,浮华山的阴阳合力无处能比拟。阴阳平衡于修炼只有益处,无一害处。许多神仙想来泡火泉都没机会,看在老祖的面上才破例予你机会,你倒好,还嫌弃?”

楠艾自知理亏,他好意开山允许她这精怪来修炼,自己却被吓破胆。而老祖还为她此次修炼提前许久帮她疏通筋络、调整内丹灵力。

她兴高采烈随老祖飞来,若是临阵脱逃,不只丢了老祖面子,她实在也瞧不起自己!

老祖将她这番忐忑神色看在眼里,问道:“退却了?”

楠艾眉头皱成几条褶,好似下定决心,看向他,凛然道:“我听老祖的安排!”

老祖瞧出她强装的镇定,只道了句:“害怕就闭上眼。”

帝轩自然也看得出她强打的勇气,毕竟是只精怪,能有如此胆量实属难得。他建议道:“倘若楠艾暂难接受,不如明日再......”

‘过来’二字尚且含在口中,老祖招呼也未打,霎时跳下去。

“啊!!我要烧死了......啊!!老祖啊!千万莫松手!!”

下方传来楠艾起伏不歇的惊叫,渐闻渐远,最终随着他们淹没在火泉中的身影而消散。

帝轩摇头失笑:“你怎的丝毫不心软呢?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可别把那艾草给吓跑咯。”

这语气甚隐几分幸灾乐祸。

*

“睁开眼吧,火泉伤不到你。”

听得劝言,一路心惊胆战抱紧老祖手指的楠艾犹豫片刻,缩着脖子缓缓掀开一只眼皮。

刺亮火光登时射入眼中,她眯得只留一条缝隙,渐渐适应,才睁开双眼。

橙黄色的火光覆盖至老祖腰下,犹如波涛起伏的火之海,一望无际。依稀可见地面不规则的裂缝,熊熊烈火正是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奇异的是,纵然这火看着威慑十足,她却感觉不到刺痛般的灼热,甚至觉得如春日朝阳照在肌肤上一般的温暖舒适。

楠艾松开老祖手指,环顾四下,奇道:“帝轩诚不欺我,这火泉当真伤不着身,却还有通体舒畅之感。”

老祖道:“因你食用了浮仙果,体内存有阴力,可抵御火泉的阳力,这几日修炼便将阴阳之力融合,注入内丹中。修为提升,境界可破。”

说罢,老祖将心诀授予她,楠艾认真聆听,一字一句谨记在心。

老祖变幻块墨石,让她坐上面修炼。此石可均匀传导火泉的温度,腹下通热疏筋,头顶阳气汇涌,如此在修炼时,她的经络穴位方能全部畅通,避免阻塞。

打坐入定前,楠艾问道:“老祖会在这里陪着我吗?”

这水光漾漾的双眼满含信任和依赖,令他不由软了声色:“安心修炼,我一直在旁边。”

简短两句话却是颗妥妥的定心丸,瞬间安抚她的不安。她眉头顿然舒展,冲他盈盈一笑。随即闭眼,调息入定。

老祖依着承诺,她在火泉待了几日,他便一动不动安静陪护了几日。

***

三个月后,初段修炼结束,楠艾随老祖离开崖下的火泉,回到帝轩建在山脚的居所。

修炼共两个阶段,最后一个阶段十日后开始。

由于楠艾的妖丹已成,只是灵力曾因闭塞在经络,导致灵力在体内窜乱,妖丹受损严重,一直未彻底成形。如今只待妖丹完全修炼复原,便能成妖。此次修炼还能大幅度提升其修为,为日后修仙做准备。

楠艾坐在案几上,眼巴巴瞅着旁边畅快饮酒的两人,腹中的酒虫蠢蠢拱动。

帝轩斜觑了她一眼,撑着脑袋将手中酒杯递了过去,凑在她身前,引诱道:“这可是酒仙的珍藏,尝一口?”

楠艾舔了舔嘴,深吸一口气,酒香萦满鼻间,顺着淌入喉间,似乎口中都充斥浓郁醇香的酒味。

她不自禁咽了咽口水,真醇真甜!伸长脖子就想低头饮一口......

“修炼期间不许饮酒。”老祖声音陡然插入。

楠艾惊得缩回脖子,抬头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眸在月色下蕴着水一般,瞧着楚楚可怜。

老祖淡睨她,仍是严厉:“你如今修为不够,仙酿饮了会误事。”

楠艾扫兴地努努嘴,知道他是为着自己好,可这散发着清新竹叶般的酒香,早已将肚子里的馋虫勾引得跳动难耐,若不品上一滴,整夜都会惦记。

她小心翼翼问:“我就抿一口可以吗?上次确实是我初次饮酒,未掌握份量导致宿醉。这回若只轻酌一口,应当不碍事吧?”

最后一句她问得极轻,几乎是滚在喉咙里,生怕他直接拒绝。

帝轩察言观色片刻,笑着附和:“此次竹泉清较往日的清醇些,即便小酌一杯也不碍事,何况她十日后才修炼。你就称她意解了她馋,饮小口就是,何必如此严苛。”

说着,他朝楠艾眨眨眼:“要不然,这贪酒的小精许得对这酒味念想个几日,修炼分心岂不更糟。”

楠艾朝他递去个感激的眼神,赶紧又恢复眸光盈盈含水的委屈状,圆溜溜的眼直望老祖。

老祖岂非看不出这两人的唱合,冷着脸嘲讽帝轩:“既是个能说会道之人,当初我在天庭执管天刑殿时,你怎不来帮忙当个耍嘴皮的文书官?”

老祖将帝轩的酒杯从楠艾身前移开,端起自己酒杯,搁在她唇边,叮嘱道:“只许饮一口。”

帝轩饶有兴致看这两人:一个面冷言厉,喂酒的动作却十足温柔,唯恐呛着对方。一个美滋滋享受佳酿,心思全然在这酒里,完全没发觉这喂酒的人方才不动声色的举止——不喜她同别人共用酒杯。

他支着额头,手指转动酒杯,忽就说了句:“花开堪折直须折。”

老祖听言一顿,随即收回了酒杯。

楠艾意犹未尽,快速舔了下他的杯沿,再卷入一滴酒入喉,满足地喟叹一声,却未注意帝轩的话。

帝轩笑了笑,又隐晦道:“花和草也是一个道理。”

楠艾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花和草一个道理?

老祖未做理睬,自顾自地斟酒。

*

将睡着在石盆里的楠艾抱回屋中,老祖走出房,正是浓稠暗夜和初光晨曦交替的时分。